丁修将从被抓进来的几个打手口中去岁杭州大火,烧死四五百人的消息告诉魏忠贤后,魏忠贤直接人就精神了起来。
“大案子,大案子啊。”
在镇抚司衙门大堂上踱步,此刻的魏忠贤那是相当的兴奋。
各地别说是发生大火了,就是有农家生出个长的怪模怪样的猪,都必须得上报朝廷,火灾、水灾、兵祸、豕祸等等,钦天监都要记录,日后修实录都会被记录进去。
单以豕(猪)祸为例,嘉靖七年,杭州民家有豕,肉膜间生字。
万历二十三年春,三河民家生八豕,一类人形,手足俱备,额上一目
。。。
崇祯元年三月,石泉生豕类象,鼻下一目甚大,身无毛,皮肉皆白。
六年二月,建昌生豕,二身一首,八蹄二尾。十五年七月,聊城生豕,一首二尾七蹄。
去年的火灾,他虽然没听说过,但想来杭州是不敢瞒报的。
但在听说烧死四五百人后,魏忠贤就察觉到了不对。
依照大明朝堂上的那些个文狗,建奴从抚顺关攻入,掳走几十个人都要在朝堂上弹劾一下的的尿性,这杭州烧死四五百人,居然没报到皇帝的耳朵边上。
不然依照皇帝那个关心小民的作风,这要是知道杭州居然烧死了四五百人,再怎样都要表示一下的,而他去年居然没听皇帝念道过。
南直隶东林书院的案子都办完了,但皇帝还让他这个大太监下南京是为了什么,让他组织暴民冲击镇守太监衙门是为了什么。
因为皇帝觉得南直隶不恭顺。
如果从这些个受钱办事儿的地痞无赖口中得到的消息准确,杭州一次烧死了几百人,那魏忠贤觉得自己连安排暴民都不用了,查出来报给皇帝后,皇帝的怒火都能烧红整个南直隶。
大明历来的天灾人祸,各地那都是谎报,乃至于多报,什么时候有按着不报的,这绝对有问题。
“临行之时,皇爷说南直隶不恭顺,这现在看来不止是百姓不恭顺,这官员也不恭顺。”
激动的在南京镇抚司院子中踱步,魏忠贤对丁修道。
“你亲自去查,这个案子一定要给杂家查出来!”
“去查。”
“杂家要看看,这些个南直隶的官员都是怎么给皇爷管这天下的!”
“是!”
认识到了意识的严重性,丁修一拱手,连夜就去镇抚司的大狱中,将自己的内应都给提溜了出来。
查到更大的事儿了,那也就不用在这南京镇抚司狱中演戏了。
当魏忠贤这边让丁修带人去苏州之时。
秦淮河上得知了自家叔父让人给打了的张溥,也是匆匆就来到了张家在南京城的宅院。
作为苏州太仓的大族,张家在南京城中也是占着一席——在南京城中有一处花草繁茂的园林。
然而,此刻张辅之脑袋上裹着的白布,却是破坏了这园林中幽静的意境。
“见过叔父。”
接到消息匆匆回来的张溥,此刻身上还缠绕着一股子酒气。
“又去秦淮河上参加诗会了?”
脸色板的绑硬,上下打量了一下张溥后,张辅之开口问道。
“是,同张采他们一起去的。”
闻言,张溥低着头,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宗族氏的社会,等级森严,除非你考中进士越龙门。
否则嫡子就是嫡子,庶子就是庶子,更何况张溥还是庶子中的庶子,更是没什么地位。
即便是他在这大江南北有着响亮的名号,但在进士及第,朝廷更是赠工部尚书致仕的张辅之面前,也不过是个小鱼小虾。
看着眼前老老实实弯腰对自己行礼的张溥,张辅之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开口问道。
“暴民硬闯应天巡抚衙门的事情,你没有参与吧。”
“回叔父的话,小子就是一良善书生,整日与士子吟诗作赋,比拼才学,那里敢做那违法乱纪之事。”
闻言,张辅之看着眼前这个依旧躬着身,低着头的侄子,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到。
“接下来的这些日子里,南直隶不安生,你回苏州去吧。”
说着,张辅之拿起身侧的茶杯喝了一口道。
“我知道你对我很不满,你若是有那本事,就考中一个进士给我看看,你爹的那些东西,乃至于我的那些东西,都可以给你。”
“当今圣上不是个好相处的,你做的有些事情,你自己考虑清楚,不要逼我亲手处置你,免得将我整个张家都给陷进去。”
“。。。叔父说的什么,侄儿不明白。”
听到张辅之的话,张溥眼中冷芒一闪,但还是嘴硬道。
“哼。”
闻言,张辅之冷冷一笑,而后挥了挥手。
“回去苏州吧,短时间内,别再到秦淮河上去了。”
“是。”
这时,张溥才终于抬起头看了眼张辅之,而后转身离开。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张辅之眉头皱起。
在外人的理解里,是他张辅之靠自己考中进士夺了他爹的财产,但那里会明白,那些东西是整个张氏家族的。
他考中了进士,在京中当官,那些东西就理应由他这个更有能力的人来管理。
若不是他拿张溥他爹当兄弟,暗中令人照顾,就张溥一个婢生子,早就不知道死在那个犄角旮旯里了,大家族宅院里狗屁倒灶的事情,可比皇帝那紫禁城里多了去了。
对于张溥这个侄子,张辅之自诩也是了解,对方的那个性格,对方暗中做下的那些事情,迟早会给张家惹来大祸。
思考良久之后,张辅之突然伸手摘下了头上裹着的白布。
这老家伙在应天巡抚衙门里,那里受伤了。
看上去是个连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头儿。
但当丁修喊出那声“冲”时,这老头儿跑的比谁都快,根本就没被暴民给碰到。
而他脑袋上的这布,也只是表现出一个自己的态度。
想起如今还飘荡无锡上空的那些个冤魂野鬼,张辅之颓废的低下头,口中喃喃自语道。
“希望此番,张家能安然度过。”
从南京到北京的这段路,按照官府规定,是四十日必须到达,但这个时间是有冗余的,一般情况下,游山玩水北上,也就是一个月的时间左右。
而作为闯出祸事来的案主,陆文昭跑的那叫一个快,连夜八百里加急,换马不换人,五天时间就蹿回到了京城。
“驾!”
一行人纵马进了永定门后,一路在正阳门大街上横冲直撞。
和很多人刻板印象中,大明大街的道路没多宽,纵马过去随意就能撞到人的不同是,北京南城是嘉靖完成扩建的。为了自己方便自己这个长期宅在宫里折腾的宫女的火男去祭天,所以在嘉靖二十九年建外城时,干脆直接将本来在承天门到大明门的御街,从正阳门延伸了出去,直接给连接到了永定门,形成了正阳门大街,也就是后来的前门大街。
这下好了,去祭天连城都不用出了。
“这旗帜,八百里加急,这南方又是出了什么事儿,这些人是疯了吗?”
正阳门大街旁边一家酒楼外,伸手挥了挥,赶走嘴边那被扬起的风沙,小二看着远去的缇骑心中暗自骂了一声。
这自打天启皇爷爷搬去南海子住了后,这正阳门大街都快成后世的高速公路了。
靠右手走是进城的,靠左走是出城的,这每天都有一辆辆的马车或者使者奔跑在这条大路上,也不知道皇爷爷这是不是闲得慌,这么折腾朝廷的那些个高官老爷们。
“吁~~~”
一行人乘着快马,一路来到通政司大门外,双腿颤抖着下了马后,当即就有十几个个通政司当值的衙役上前,将陆文昭一行人扶下马来。
见多了,见多了。
这种跑马跑到人站都站不住的情况,在世人眼里,或许是种奇观,但在他们这些个通政司的衙役眼里,却是司空见惯。
为什么别人家衙门看大门的都是两到八个,而他们通政司却是十几个,就是为了处理眼前这种情况。
这能自己翻身下马的都是好的,他们还曾经见到要人从马上往下扶的、直接猝死在马上的。
“南京,南京魏忠贤公公八百里加急奏章。”
颤抖着胳膊从胸口的包裹里拿出魏忠贤的奏本,递给已经上前来的通政司文书,陆文昭颤抖着道。
“送通政司,转呈内阁。”
“好。”
见状,那文书拿出印信,按上印泥,也不和陆文昭招呼,拽了拴在陆文昭脖子上的回执单,就在上面用了印。
“扶我们上马,我们还要去南苑。”
接过几个衙役递来的红糖水一口喝尽,休息了一刻钟后,陆文昭抬头对正站在他面前的通政司衙役道。
“嗯?”
听到这话,一个身着红色官袍,刚要进通政司衙门的年轻官员,在陆文昭的面前却是停下了脚步。
“你们去南苑做什么?那地方没有身凭轻易进不去的。”
“我们,我们是锦衣卫。”
从胸口中拽出锦衣卫的腰牌,给对方示意了一下,陆文昭解释道。
“有要事要禀报皇爷。”
“锦、锦衣卫?”
上前来到陆文昭的面前,没有用手去接,那人只是眯着眼,伸出脖子看了一眼后,就顿时有些不解。
“你还是个千户?!”
惊讶的看着陆文昭,官员怀疑的上下打量道。
“锦衣卫千户以上可以随意出入南苑,既然你送奏章,为何不面呈陛下,而是要送来通政司?”
“这就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了。”
歪着个嘴,张译,啊不对,是陆文昭看着眼前的文书,冷声提醒道。
“有的事儿,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掺和进去的。”
“好,不问,不问。”
点了点头,那官员连连挥手,就向后退去。
“扶我上马。”
转头看向身侧的衙役,丁修出声吩咐到。
“是,是。”
那衙役听说这人是锦衣卫,已经有些害怕,闻言后不敢怠慢,连忙招呼身边的十几个人,将这几个八百里加急赶回来的锦衣卫扶上了马匹。
“什么事儿啊,还我不能掺和。”
看着远去的陆文昭等人,洪承畴皱着眉毛,伸出手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
他却是前来给送这月中旬的报刊,恰好遇上了此事。
“这些人刚才送来了什么?”
转头看向身边的衙役,洪承畴开口问到。
“回上官的话,我隐约听到,好像是南京魏忠贤魏公公的奏章,要转呈内阁。”
闻言,那衙役仔细回忆了一下道。
“魏忠贤的奏章,不都一直是直呈陛下桌案的吗?什么时候要送到通政司来了?”
闻言,洪承畴的心头却是一跳。
别看他现在的年纪还小,但官场上的嗅觉,却已是早早培养了出来,当即就察觉了事情的不对之处。
太监和文官的区别是什么,区别是太监是皇帝的身边人,太监的话能直接传道皇帝的耳朵里。
而文官们想要和皇帝对话,除非是那种非常亲近的心腹之人,一般情况下的对话,都是君臣奏对或者用奏章进行隔空交流。
察觉到了不对之处,洪承畴不敢怠慢,连忙进了通政司衙门,向着通政使王舜鼎的班房走去。
一进门,洪承畴就急匆匆的问到。
“王公,刚才送来的那份奏章在哪儿?赶快看看,有问题。”
“奏章?什么奏章?”
闻言,正在处理公文的王舜鼎抬起头来不解的问到。
他们通政司如今的职责,是将收到的天下各省州府县城,乃至于个人的奏章,然后对这些奏章进行抄录备份,然后送往各个衙门。
这洪承畴没头没脑的问一本奏章属实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就刚才送来的,南京魏忠贤魏公公呈送内阁的奏章。”
看着眼前还不知道事情严重的王舜鼎,洪承畴又详细的到。
“没听到有人说有这么一本啊。”
闻言,王舜鼎先是在自己杂乱的书桌上四处扫视寻找了一圈,没找到洪承畴说的东西后,才反应过来,猛的抬起头道。
“他魏忠贤给陛下的奏章,什么时候要经通政司到内阁了,不一向都是直接送到陛下桌头,陛下看过后才会让内阁和通政司抄录备份的吗?”
“就刚才锦衣卫送来的,我亲自看着他们送离开的。”
“。。。去抄录房!”
腾的一声站起来,王舜鼎就带着洪承畴往抄录房而去。
而且还是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