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魏广微:这把高端局
作者:凉月凉了   朕的大明朕做主最新章节     
    如果将张居正和王安石两人搞的变法放在一起,论个谁的变法更好,恐怕支持者论上三天三夜都论不明白。
    但相比于张居正,王安石在如何将变法保存下去上是要更有想法的。
    老王的变法,即便是宋神宗死后,高涛涛主政任用司马光,搞了一处元祐更化,新法尽废。
    但当高涛涛故去,宋哲宗亲政后,却还是可以任用章惇、曾布等新党,又搞起了绍述新政,再启河湟之役。
    其根本原因,就是王安石在任时,给新法留下了日后再兴的种子——三经新义。
    熙宁八年,耗时三年时间的三经新义编撰完成,即:《周官新义》、《诗经新义》、《书经新义》。
    其中以《周官新义》最为重要,是王安石作为托古改制的熙宁变法的理论根据。
    三经新义在编成仅仅一个月后,就被宋神宗颁赐给宗室、太学及诸州府学,作为全国学生必读的教科书和科举考试的依据。
    为此,哪怕是王安石本人变法失败了,但当章惇、曾布等人复起后,却依旧有大批的新人可用,直到蔡京等人把“新法新党”的招牌给砸碎,变成了祸国殃民的奸党。
    而随着靖康之难的发生,赵宋南迁,社会风气与思想也随着社会主流一般,随之一起变的更偏向于保守,这也就给了以朱熹为代表的理学生存土壤。
    他的评价是:附会经义,以钳儒者之口。
    现在大明朝所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有的人太多嘴了,需要让闭嘴。
    而想让儒家的那些个夫子们将嘴闭上,恐怕那群人是真的宁换脑袋不换思想。
    这个时候,就必须要用皇权对此进行诠释了。
    “斗蛐蛐儿咯。”
    午时的眼光照耀下,朱由校从椅子上站起来,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
    文人这种生物,没有合适的理由是不能乱杀的,乱杀容易造成人心混乱。
    现在南直隶闹的人心惶惶的东林逆党案,他也就只是挫骨扬灰了那创始的几个人,杀了些个教书先生,连叶向高这种曾经讲学,但却是朝廷高官的人都没动,而剩下的人更多的都是流放到了辽东,还是给了人一条生路。
    根本原因还是朝廷高官,能致仕,能病逝,但不能砍头。
    朝廷的体面还是要的,人心若是散了,这队伍就真的不好带了。
    当皇帝晒太阳时,皇帝的圣旨也到了礼部。
    “。。。”
    看着皇帝令人传来的圣旨,孙如游颇为头疼的伸手挠了挠头。
    这次的任务难度是小些了,总算不是公布出去就会引起一片动荡的那种了。
    前番,皇帝让公布的二十四条,这孙如游都已经上路了,他现在还压在手中没有公布呢。
    “召天下名儒,重修考纲。”
    看完了皇帝令人送来的纸,孙如游脑海中第一时间就冒出了这个念头。
    看了看皇帝最后写的,内帑特批二十万两白银作为经费的内容,孙如游捋起了自己的几缕胡子。
    别误会,他倒不是想贪污银子。
    而是这皇帝内帑出钱修书的事儿,已经多少年没有发生过了。
    毕竟,夺情之事,皇帝刚打死了去年的状元郎,士林现在的舆论,那皇帝除了没给自己整个威武大将军朱寿的名号,其他的都已经和正德划等号了。
    得益于武宗最大的黑粉嘉靖的宣传,正德的名声真不是啥好听的。
    “如若此般。”
    思索了好一会儿后,孙如游抽出一张宣纸,开始拟写奏本。
    很快,一道请天下名儒修考纲的奏本就被送入了内阁。
    看到这奏本后,毕自严就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孙如游,你踏马不是坏就是是蠢。
    手中提着笔,脑海中闪烁过了万般念头,毕自严始终落不下笔去票拟个准字。
    这孙如游是看现在天下还不热闹,京城还不炸窝了怎滴,这个时候上书要召天下名儒修考纲。
    在是或否儒家子弟的这个问题上,毕自严属于如是。
    既非名家高徒,又非文彩斐然,毕自严是靠着卷,从南直隶正七品的推官一路卷到陕西布政使,再从陕西卷到京城。
    半辈子官涯卷下来,毕自严早已经褪去了儒生的外皮,成为了一个精通经济学的官员。
    这就让毕自严能够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看大明儒家的那些个派系。
    这个时候要组织名儒修教纲,孙如游想的是什么不知道,但毕自严心中却有猜测,南苑的那位皇帝,恐怕是要跳动那些个名儒内斗。
    那些个名儒进京后,先不说修考纲的事儿,恐怕一个个的自己就先能写文章骂上个三天三夜不带停笔的。
    而且,现在的考纲可以了,修什么啊。
    天顺之后,非翰林不入内阁。
    捏着笔杆子的手颤抖好一会儿后,毕自严还是觉得自己无法同意这道奏章。
    皇帝只管着煽风点火,但他这个内阁首辅却是要考虑更多的事。
    天启元年,朝廷的赋税收入和开支对不上,不用说,两百多万两的亏空,全靠着户部分家时,皇帝给的银子补上。
    这天启二年已经过半,虽然各地的夏税还没征收到位,但毕自严用屁股都能想到,今年肯定又是个亏空年。
    辽东那边的开垦最少需要三年才能看到那么一丢丢的回头钱。
    山东被白莲贼席卷了的几个府要免税。
    四川那边剿水西土司,至今还没平下去,反倒有越剿越大的趋势,据报周边的其他几个土司也有蠢蠢欲动的趋势。
    如今四处着火,毕自严真不希望皇帝乱花钱,更不想在这个时候看到内部撕裂。
    将笔放回砚台中,打算拿起一张空白票拟往奏本上贴,表示自己的反对时,毕自严一歪头,就看到了放在他案头的那套《算学宝鉴》。
    刹那之间,毕自严脑海中灵光一闪,贴空白票拟的手却是停了下来。
    “却是我多虑了。”
    看着那套书摇了摇头,毕自严重新拿起毛笔,在票拟上写下了一个准字。
    而且,从皇帝令人搞的官考上来推测,恐怕皇帝对这考纲还有自己的想法。
    如此想着,毕自严将手中的奏本放在身侧的箱子中,以待送往南苑。然而,就在此时,南直隶,杭州,却是闹了个更大的乐子出来。
    且不提丁修在杭州那边去查案查到了什么。
    按照其叔父张辅之的吩咐,张溥本应该是回到太仓张家府上,不管你是闭门读书,还是关门造小人,都别在外面晃荡了。
    但张溥这人,用后世话来说,就是典型的键针人,而且他不只是说说,他还真敢干。
    南直隶苏州府太仓州(散州)常熟县曹家沟。
    这个地方,在后世是一个出名的古镇,叫唐市。
    曾经就是在这里,唐伯虎与沈启南、许鉴等人在河上同游,在许家借助之时,唐伯虎观景有感,作“秋江图”送许鉴。
    不过,现在唐市在南直隶出名,却不是因为唐伯虎,而是因为张溥等人,在这里干了个大事儿。
    南直隶有三大名楼,分别为杨彝的凤基楼,毛晋的汲古阁、钱谦益的绛云楼。
    其中,杨彝的凤基园就坐落在此,此园四面环水,西靠尤泾河,水面宽阔,水波浩荡。南北和东面涓涓细流,环园淙淙,园内竹林“应亭”,十分幽致。
    不过,现在凤基园中聚集着的四五百士子,却是打扰了此间的幽致景色。
    张溥,张采、杨廷枢、杨彝、顾梦麟、朱隗、吴昌时等三十多人,乘舟泛江,畅谈诗文,抨击朝政。
    “诸位同乡,诸位文友,阉贼祸国,气焰日嚣,前有东林诸公被害,后有宦海屠戮我道中人。”
    应亭之中,张溥一身白衣,面容清秀而又透着几分俊朗,声音铿锵有力,很是能鼓动人心。
    “如今我正人日危,朝局益败,正是我等登高一呼,救国存亡之际。”
    大明南直隶不愧是文化之地,当地士子本就善于交际,时常聚在一起抨击朝局,点评时事,很是惹人注意。
    站在人群的最前方,张溥的话语滔滔不绝,字字不离阉贼魏忠贤祸害江南,俨然将老魏当做了生死大敌,给人一种不将之置之死地而不罢休的感觉。
    张溥的话音刚刚落下,同是太仓人的张采跟着开口,一脸愤然的道。
    “诸位,阉贼嚣张无两,天下为之荼毒,侯歧曾侯兄惨遭毒手。”
    “我等士子,理当继承先贤遗志,与阉贼抗衡到底!我等没有功名,无声与朝野,且独木难支!今日我等齐聚于江上,不若合诸社为一,勠力同心,铲除阉贼,使正人归位,匡扶天下!”
    张采的话音落下,人群之中,本地的主人当即一脸正色的开口道。
    “二张所言,正是我等正人君子心中所想,不如今日歃血为盟,他日共登朝廷,为国除贼!”
    说着,杨彝高举自己的拳头,鼓动道。
    此人却是万历十一年生人,今岁已经三十九岁,但却连个举人都没考上,混在一群士人中也不嫌害臊。
    不过话说回来,科举考场上,学无老少,达者为先。
    这张溥秀才一次便得考中,在众人中很是瞩目,而杨彝跟着对方混倒也不意外。
    “好,我赞同!”
    “我同意!”
    “我们也赞同!”
    作为本地主人的杨彝已经开口,被邀请前来的士子也纷纷举手附和道。
    那张溥、张采登高一呼,顿时从者云集。
    人群鼓舞之下,张溥当即挥动笔墨,洋洋洒洒的写下《东林诸公记》。
    这次之所以不叫墓碑记,原因也很简单,魏忠贤的差办的相当漂亮,挫骨扬灰,平墓毁碑。
    那些个人的枯骨挫成粉后,直接就将之拿去闹市区给扬了,而墓碑也悉数都被砸碎,根本就没碑可记。
    在文章中,张溥竭尽赞颂被魏忠贤挫骨扬灰的东林之人,强调‘匹夫之有重于社稷’,文章慷慨激昂,直抒胸臆。
    众人看罢,都是大喜,其他人也纷纷挥泼墨,一篇篇磅礴大气,精彩绝伦的文章出世。
    是日,二张组建应社。
    应,就是应试士子。
    而应社,就是应试士子的社团了。
    最初,聚在杨彝园中除张溥、张采、杨彝、顾梦麟等平日里关系好的十一人外,只有五六十人加入。
    但短短数日,随着一道道文章在江南各大文社的“朋友圈”中传播,就有上千人加入。
    其聚集人群,出城之时绵延不绝,泛江上阻河道。
    七月十五,中元节。
    复社领苏州士子、缙绅上千人,逐苏州知府庞元景。
    却是因为这人在魏忠贤查抄东林之时,屡次派人从旁相助,被人视作是魏忠贤党羽。
    对此,庞元景也是冤的慌,我执行朝廷公文命令还有错了。
    不过,复社的壮举也是狠狠的给南直隶上下开了一个大眼——还能这么搞的?!
    “疯了,他们疯了吗?”
    站在船上,看着聚集在苏州城门处的一群士子,魏广微震惊的看着身边的礼部文书。
    “这些人是觉得朝廷没有法度了吗?居然敢驱逐苏州知府?”
    “魏侍郎,庞元景的事儿还轮不到我们来操心。”
    听到魏广微的话,礼部文书赵晶将手中的公文给魏广微示意了一下道。
    “我们应该操心的是朝廷新颁的这二十四条。”
    “本官自然知道。”
    从对方的手中夺过封着公文的袋子,魏广微摆了摆手,向着船舱中走去。
    “我们先去南京城,这事儿要有南京吏部来做,不能只有我们冲在前面。”
    说着,魏广微又回头看了眼聚在城门处的士子。
    喵的,他得赶快跑到南京城去。
    这要是让这些士子知道他带着朝廷严格约束士子的二十四条到南京来,还不得活活撕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