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衣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磨灭了一角。
倒不像是火焰燃烧以后的痕迹,而是风化后,化成粉末飘散了出去。
云奕拖拽着长歌剑,一步,一步,踉跄地前进着,像是随时都会摔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的样子。
这条路走了许久,可依旧看不到尽头,左右两边的风景倒是有些细微地变化,不过是那些哀嚎的人影,忽多忽少罢了。
他的双唇干裂,眼眶与眼珠也与木贼死前的状态非常接近。
环境中的灵气也是滚烫的,这种灵气进入身体,不但不能滋养血肉,甚至还会破坏经脉,体内不再是温暖,而是一阵阵涌动的疼痛。
一股股翻腾的热浪并没有特定的节奏,他也就没办法准确的应对。
“呼呼。”
云奕停下脚步,「静心咒」又念了一遍,身体或许无法冷却,那也不能让自己的识海率先崩溃。
如果说之前发生的事情是真实,那么这个方向距离「圣灵根」的边缘是最近的,自己应该已经走出了那个范围才对。
他的喉结艰难的上下移动,可喉咙中哪里还有口水给他咽下,只能是以阵辣嗓子的刺痛。
“不能就这么倒下。”
云奕喃喃地念叨着,他紧了紧衣服,那里装着木贼死前交给他的「祈令」。
他又朝着前方艰难地挪动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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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你怎么在这儿?云先生呢?”姚沛暖走出门洞,一眼便瞧见了守在这里的白龙。
白龙也是眼前一亮,它往前一步,焦急的用脑袋在姚沛暖的肩上蹭了蹭,以至于姚沛暖难以前进,也使得跟在身后的壮壮撞了脑袋。
姚沛暖疑惑地看着白龙,似乎察觉到了它的异样。
那些和尚们都聚集在一起,此时门洞附近并没有其他人在,也就没人注意到他们三个。
“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龙赶忙抬起头,朝着门洞内扬了扬下巴。
姚沛暖回头看了一眼,“云先生从这里下去了?”
那双大眼睛水汪汪的,都快哭了出来,白龙原地跺脚,尾巴急切地摇晃着。
“那你是要从这里下去?”
姚沛暖可算是猜到了它心中的想法,白龙连连点头,并用脑袋推搡姚沛暖的手臂。
刚刚才上来的二人,又与白龙一起走了进去。
“你非人非妖,独自走不得这里小僧是知道的。”
壮壮摸了摸脑袋,语气中带着疑惑说道。
“只是你不是与云道长一起吗,为何要从这里下去?难不成云道长现在在下面?”
白龙睁大眼睛看着壮壮,脑袋像是小鸡啄米一样点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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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上还是下,都要耗费些功夫,直到晕眩地感觉消失,白龙二话没说,便撒开腿,就冲了出去。
两人愣神了一瞬,也都快步跟上。
纵使没有灵气的加持,白龙也是一等一上好的马,姚沛暖一路上用尽全力,才勉强跟得上,这还是在结丹后。
至于壮壮,只能看着他们的背影越来越远,好在还能瞧见背影,否则真的会迷路。
白龙一骑绝尘,在伊绪塔卡尔城内无人的街道上飞速狂奔,仿若身后有千军万马的敌人在追逐着。
马蹄声如滚滚春雷,低沉有力。
“呼呼。”姚沛暖急促的喘着气,伸手扶在白龙身上,抬起头想要说什么,又觉得腰背和四肢传来酸疼,无奈弯腰蹲下身子,冷静了好一会儿。
“就…”她吐了口痰,小声道,“就在这里?”
白龙没有回应她,瞧着眼前的干枯的「圣灵根」外皮,踱步转圈,就像是一只焦急的猎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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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通。”
长歌剑落在一旁,云奕重重地扑倒在地上。
他双目无神,全身上下没了一丝一毫地力气。
「吞星纳月」早就放开了限制,疯狂地汲取收拢附近的灵气,只是这些灵气对于他来说,无疑是饮鸩止渴罢了。
云奕张开嘴,甚至无力到连呻吟都做不到。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直至再也无法撑起,慢慢盖住了他的双眸。
噔,噔,噔。
云奕闭眼后的片刻,一阵脚步声在他身边响起。
“你倒是真能跑,让我好找,也得亏你修行的这种非同寻常的法门,否则我还真不一定能找到你。”
那人的声音像是与金属在共鸣,听上去让人不寒而栗。
云奕的意识还没有消散,他听得见,只不过自己睁不开眼。
背上像是有什么东西抵着,木棍?武器?终归是一件硬物。
“咦?!”
那人发出疑惑的声音,对眼前所看见的情况,似乎觉得超出预料。
“这样也好,倒是给我省事了许多。”
硬物离开自己的后背,脚步声从自己的身边经过,走到自己的前面。
“你倒是有些毅力,这般身躯居然能走到这个位置,怎么?你还有什么手段能够出去?”
“得,你现在这个样子怕是也回答不了,我送你一程吧。”
一道清凉的感觉从云奕脑袋所指向的位置传来,如枯木逢甘霖,似久旱遇大雨。
紧接着,一股力道抓在自己后颈的衣服上,将他的身子给提了起来。
片刻的舒服让云奕身上的痛苦缓解了许多,没等他多恢复些状态,身子就被抓着他的力道,朝着前方抛了出去。
悬空的感觉让云奕无比清醒,他努力抬起眼皮,也仅仅是张开了一道缝隙。
站在他身后的保持着丢东西姿势的,居然是之前在「圣灵根」底部灵府内见过的那个黑纱人。
脑后与清凉的风一起出现的,似乎还有蓝白色的光,和面前那些熔浆般红色的地块儿截然不同。
这一阵风吹过,黑纱人脸上盖着的面纱,竟也被扬了起来。
与此同时,云奕瞥了一眼。
他瞳孔收缩,眼前一片白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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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壮壮发现面前的「圣灵根」外皮出现某种波纹,如同水面一般。
正当他靠近些,睁大眼睛准备仔细观察的时候,一颗脑袋从波纹中钻了出来,砰的一声,撞在他的鼻梁上。
撞击的力道很有分量,壮壮本就孱弱消瘦的身子,直接被撞翻在地。
鼻梁上已经红了一块儿,鼻孔里有鲜血流出。
一旁的姚沛暖惊呼了一声,快步跑来。
壮壮闭着眼轻轻的揉着自己被撞击的位置,可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姚沛暖的帮忙和关心。
他疑惑地支撑起上身,这才瞧见方才偷袭自己面门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虽说衣衫滥芋,蓬头垢面,更是皮肤干燥开裂,但无论是脸上那道疤,还是腰间的竹木令牌,无不证明着这人的身份,就是云奕云道长。
“我滴个乖乖。”
壮壮立刻清醒了过来,他也顾不得自己脸上的撞伤,三两步跑到跟前。
“这…”
先一步到此的姚沛暖手中握着药瓶,却是手足无措的,只因云奕几乎没有皮外伤,能够施药的地方少得可怜,但此刻虚弱的又那么明显。
“让小僧来!”
壮壮一个滑跪来到云奕身边,左右开弓,双手同时扣在云奕的手腕处。
一手金光攒动,一手绿光盈盈。
“云道长体内经脉被业火荼毒,千疮百孔!”
他的表情变得极为严肃,身上挂着的念珠都在频频震动。
“还好,还好。”
壮壮似乎又松了口气,喃喃自语。
“云道长体内有股力量在维系着他的内丹,确保丹田不损,经脉也有修补的迹象,待小僧将他体内的业火全部驱散了去。”
说话的功夫,壮壮便已经开始施展他所学的独特法术。
身上的金光朝着云奕如潮水般涌去。
姚沛暖早就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修行者,虽然她无法看见佛门特有的功德,但具象化的金光还是瞧得清清楚楚,配合上灵气观的视野,她亲眼看见壮壮的气势在减弱。
“小声些,这是在救云先生。”
对于壮壮所施展的法术,姚沛暖并不了解,也不敢贸然打搅,只能守在一旁,同时安抚着并不安生的白龙,免得干扰到对方。
壮壮与云奕就这个姿势维持了很久。
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可现在太阳也才刚过头顶,往西偏移了一些罢了。
直到瞧见壮壮绷紧的身子微微有放松的迹象,姚沛暖这才向前一步,伸出纤细玉指,托住了他的后背。
“你的气息很弱,灵气也近乎枯竭,这是消耗太多,还是…境界跌落?”
姚沛暖的声音低沉,满是担忧。
跟随云奕与不听一路,她也算是耳濡目染,对于修行中的诸多问题,也算是了解颇多。
通过灵气观所瞧见的壮壮,此刻完全不像是一个修行者,本就不锻躯体的佛门修士,没了灵气之后孱弱的像是一个文弱书生。
壮壮将身子全部的重量都靠在姚沛暖的身上,却也没多重的分量。
他面露疲色,声如蚊蝇般。
“沾染业火本就难以用寻常手段清除,只能用功德方可抵消,小僧不清楚云道长体内的力量能够护佑他多久,早些解决,我才能安心。”
壮壮的回应里并没有姚沛暖关心的问题,姚沛暖沉默了片刻,又抬头观察着附近。
现在三人仅剩下她一个战力,还是没有战力的战力,她不得不这般小心。
一抗一放,连续两个动作,云奕与壮壮一同被姚沛暖丢到白龙的背上。
“剑…长歌剑…”
姚沛暖听见云奕的呼喊,可她瞅了半天,附近的地上有掉落的树枝、树叶,还有些树皮,可就是没有长歌剑的踪迹,哪怕是云奕摔落的位置,也没有。
“云道长,保命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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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怎么还漏了个东西?”
黑纱人低头瞧见了遗落在地上的长歌剑,弯腰拾了起来。
“啧啧,这便是灵剑山葬剑锋上的灵器。”
说话间,长歌剑在他手掌挽出剑花,动作流畅自如。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低头注视着长歌剑,面纱下的脸似乎笑了笑。
接着,他的耳朵微动,好似听见了远处的动静,便将长歌剑贴手臂负于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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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何还在此地?”
黑纱人戛然止住脚步,轻声呢喃道。
就在他前方三丈左右的距离,是另一个被黑色紧身衣紧紧包裹着全身的人,瞧那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定然是个美艳动人的女子,宛如一朵神秘的黑玫瑰。
黑衣女子瞧见黑纱人的时候,也是微微一怔,停下了脚步,仿佛进入特定的范围后,才能看见彼此一般。
“我倒是没料到空玉和尚能够狠下心来,施展这么一手,贪了些,没有及时走脱。”
她轻摆玉手,声音恰似黄莺出谷,婉转妩媚,言语间却又弥漫着一层沮丧的阴霾。
“哎,这鬼地方真是磨人,我都快撑不住了,又寻不到出处,正巧遇见你,你定然是有办法的,快快将我送出去。”
黑纱人环抱起双臂,微微抬起头,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对方。
“啧啧,按照你们的规矩,这算是请求,总要拿出合适的酬劳才对。”
黑衣女子倒是没有否认,而是点了点头。
“应该的,你开个价吧。”
黑纱人没有开口,保持着这个姿势站了许久,以至于让黑衣女子觉得对方是不是睡着了。
黑衣女子有些焦虑,这处空玉口中的「阿鼻地狱」,实在不是人能待得地方,若非自己有不少法器傍身,怕是也撑不了多久。
“你…”
她刚想开口催促,便被黑纱人给打断。
“这个报酬我还没想好,要不,换你为我办一件事如何?至于是什么事情,等我需要的时候再找你。”
黑色的面纱下,那双如鹰一般的双眸紧盯着自己。
黑衣女子面露难色。
“怎么?一件事情,换你一条命,这个买卖还需要考虑?”黑纱人戏谑地笑着,做出转身就走的架势。
“我是怕你胃口太大。”黑衣女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只能是我能做的事情,不然到时候你取走我这颗脑袋便是了。”
见对方答应了自己的要求,黑纱人冷笑了一声。
“成了。”
说罢,他翻转手腕,长歌剑朝着两人中间的位置挥砍,青红相间的剑芒自剑刃上刺出,凭空斩出一道裂隙。
黑纱人似乎也有些吃力,催促道:“你快些离开!”
黑衣女子毫不犹豫,对黑纱人也是信任。
“那我先走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