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子离开的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长歌剑上的剑芒这才消散,黑纱人吐了口气,果然想要从这「阿鼻地狱」里直接放人出去,还是消耗极大的。
还好之前那小子自己爬到了边缘,那里封印弱,没费什么功夫。
对于云奕和黑衣女子来说,在「阿鼻地狱」中视线会被干扰,但对于黑纱人来说,似乎有别的途径能够探知情报。
他似乎没有迟疑,也没有寻找的模样,直接寻找前方的路线前进。
路途中倒是有些业火想要侵蚀他的身躯,可火焰在靠近的时候,又仿若被一阵风拐走,诡异的绕开。
黑纱人的动作飞快,在此间穿梭前行,并没有耗费多少时间,就来到的一处高台所在。
以空玉为首的三位高僧在此,对面则是「鹿头」、关下月和那个黑佬阿卜杜拉。
高台上看上去空无一物,一览无遗,只是在场的六人都保持着静默的坐姿,甚至闭着眼,一言不发。
黑纱人抬起手,手指缓缓前探。
“滋!”
指尖传来的痛感印证着他心中的想法,高台的范围内被某种能量笼罩了。
“这就是「阿鼻地狱」吗?看样子,他们所面对的,就是问心受苦的过程了。”
黑纱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沉思着。
他紧盯着「鹿头」三人的面部变化,那看似平静的脸上,带着细微的惶恐与痛苦。
显然,灵气修为境界对于应对这般直戳精神力的法术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抵抗效果。
反观空玉这边,三人道德金光自发浮现,而且光线柔和,没有波澜。
“看来和尚们对于这种方式的法术的应对,有些门道。”
黑纱人自顾自找了处位置,盘膝坐下,并将长歌剑置于自己的腿上,似乎并不打算离开。
反正自己是不愿意进入高台的范围内,如刀光剑影般冰冷的目光在「鹿头」三人之间来回转动,杀机也是毫不掩饰的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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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奕恢复的速度超出了姚沛暖的预料,三人一马还未跑到城池边缘,他就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
“这是怎么?”
他看着一旁虚弱到没力气说话的壮壮,还以为他们二人也遭遇了某种危机。
白龙见云奕醒来,便放慢了些速度,免得马背颠得他气息混乱。
姚沛暖立刻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简单的描述了一遍。
云奕听罢,担忧地扣住壮壮的手腕。
正如姚沛暖猜测的那般,壮壮丹田干涸,经脉内灵气枯竭,若不是内丹还在,真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一般。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云奕可不是悲天悯人,拎不清轻重的人。
“佛门的修行法门咱们弄不清楚,只能相信他所说的是真的。”
「吞星纳月」运转,他已经能够完美的把握尺度,在吐纳术能够影响的范围内,掀起多道不同频率的灵气波动。
最外围的灵气速度迟缓,也就是用以麻痹其他人的。
越是靠近自身,灵气运转的波动就越快,如果一直盯着云奕看,很快就能发现端倪,可连续多段的伪装还是极具迷惑性的,并不会引人注目。
城池内的灵气温润清凉,不像「阿鼻地狱」里那般恐怖,云奕的经脉被迅速滋养、修补,内丹也开始变得饱满。
“云先生?你这是?”云奕此刻的表情有些严肃的恐怖,姚沛暖也是修行过「吞星纳月」的,自然也看穿了他的伪装。
冷若冰霜的脸上,却是一对略显迷茫的眸子。
云奕舔了舔嘴唇,语气有些迟疑。
“不听,不听好像…”
喉咙里像是卡了个什么东西,他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
“对啊,不听前辈呢?不是和先生一起的吗…”之前紧张的气氛让姚沛暖也忽视了这些,再看向云奕,哪里还能瞧见不听的踪迹。
“不听它…”
云奕握紧了手,身子在细微的颤抖着。
“不行,我要回去。”
他不只是这么说说,而是真的扭头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云先生?!”
姚沛暖呼喊着,回头瞧见白龙背上虚弱的壮壮,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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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云奕还未走远,混乱的街道上那道黑色的人影格外显眼,更是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奔来。
云奕一愣,下意识伸手去摸背后的长歌剑。
唐刀落入手中,无论是质感还是分量,都让他有些不适。
那人瞧见云奕的时候,动作也是有一瞬的停顿,直到唐刀的寒芒映在脸上,她的速度才逐渐放缓。
“这城里的人逃的逃,躲的躲,你怎么还在这里,打的什么主意?”
黑衣女子停在云奕面前五丈外的地方,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对方,看上去一点也不在意云奕的架势。
轻柔如风的声音进入耳中,云奕第一时间便感觉到熟悉。
“琳琅阁?!”
“嗯?!”黑衣女子轻哼了一声,又摆手嬉笑道。
“云小弟当真的让我觉得有趣,居然能够听出我的身份,你的精神力似乎有些特殊。”
黑衣女子的说辞让云奕直皱眉头,他并没有察觉到对方现在有什么特殊,而且,对方也没有对他的猜测矢口否认。
看着云奕依旧严肃又警惕的模样,黑衣女子继续笑道,语气似乎还有些亲昵。
“怎么?你不会还在打法会上出现那个「仙遗之物」的主意吧?现在情况可是乱成一团了,我劝你还是放弃的好。”
云奕面无表情,没有对对方的言语有丝毫反应,平静的说着。
“你倒不如直接说,东西已经被琳琅阁收入囊中算了。”
这句话一出,黑衣女子反而愣住了,她转动眼珠,思索之色跃然眉间,然后偏着头,让耳朵更朝着云奕一些。
“什么意思?”
云奕眯着眼睛,他摸不准对方是在装傻充愣,还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空玉和尚在法会上展出的仙遗之物「穿山凿」,此刻已经落在艾尔海森的手中,他不是你们琳琅阁的人?”
“艾尔海森!?”
黑衣女子口中传来一声惊呼。
“好家伙!你小子居然趁火打劫!还把脏水泼到琳琅阁的头上?!”
黑衣女子眼神冷厉了起来,浑身散发出了一股强大的气势。
她朱唇轻启,态度也变得冷漠,用警告的语气说道。
“云小弟还请慎言!琳琅阁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怎会做出这等龌龊之事?艾尔海森并非琳琅阁人,确切的说,只是挂在阁内的供奉,切不可对外说「穿山凿」在琳琅阁的手中。”
虽说这只是黑衣女子的一面之词,可艾尔海森也从未说过自己是琳琅阁的成员,一切都是基于自己得到信息以后得猜测。
他冷静下来,在心中仔细思索盘算着,又抬头道。
“既然如此,我也算是告诉阁下一个重要的线索,按照琳琅阁交易的规矩,阁下是否也应该回答我的一个问题。”
“嘶,怎么今天一个个的都是这般,我真是运气不太好。”
黑衣女子抬手,手背倚在额前,似有些忧愁烦虑。
“你说吧,我不一定回答你。”
云奕微微颔首,沉声道。
“你们琳琅阁知晓的消息多,若是…若是一个生命死去,这世间是否真的有起死回生的手段?”
“…”
黑衣女子轻蹙眉头,上下打量着云奕,甚至有种想要去探一探对方额头温度的想法。
“你们灵剑派里没有关于生死的典籍?这不应该啊?”
她喃喃道,见云奕依旧是一脸认真的表情,也正色道。
“按理说,诚然,你作为一名修行者,理应知晓,每一缕精神力都宛如夜空中的独特星辰,一旦陨落,便如流星划过天际,杳无踪迹,又何来起死回生之谈?”
“虽说有轮回之说流传于世,可那也不过是相似的花朵,绝非同一朵罢了。”
“然而,世间并非仅有绝对的论断,生命的终结是以精神力的消散为起点的,也就是说,只要精神力未完全散去,便仍有生还的希望。”
“相传,世间存有某些稀世灵宝,亦或是「仙遗之物」,能够庇佑精神力,如春风化雨般滋养它,使其茁壮成长,若是如此,待到精神力恢复圆满,觅得合适的身躯,便能实现起死回生的奇迹。”
黑衣女子侃侃而谈,目光未从云奕的脸上挪开哪怕一瞬,自然也将对方的变化印在眼底。
“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开心,也不沮丧,想来这些消息你是知道的,何故做此一问?”
见云奕不曾回应,女子也不强求,毕竟自此双方的交易也算是完成了,她深深地看了云奕一眼,正要转身离开,却又停下了脚步。
“对了,有个消息倒是可以无偿透露给你,你的宝贝灵剑,被别人拾走了,至于是谁,我就不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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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先生,那位是?”
姚沛暖再三犹豫之下,还是决定跟上云奕,不过她还是吩咐白龙将壮壮带到安全的地方,至于哪里是安全,想来也就城门附近了。
可惜白龙虽然能听懂她说的话,但心里更是担心云奕,跑了一段,就又掉头回来,还带着暂时成为普通人的壮壮。
沉思中的云奕被姚沛暖的声音唤醒,他恍惚了一阵,这才开口道。
“如果我没认错,那人是伊绪塔卡尔城内,琳琅阁的掌柜,之前有过一面之缘,无论是气息还是气质,都极为相似。”
“琳琅阁的掌柜…那她?”姚沛暖早就从云奕的口中得知了修行界的不少势力,一个分阁的掌柜,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实力应该是山顶的那些人,也就是十骨境往上。
“她是从我刚才所在的地方出来的。”云奕听明白了姚沛暖意思,点点头肯定了对方的猜测。
“而且看她这般游刃有余的状态,说明里面的环境对于她来说,并不算多困难。”
“那个「阿鼻地狱」吗?听上去可不是个好地方。”姚沛暖在不远处也听得见两人的对话,云奕醒来之后都是这般紧张的状态,还没跟她细说过之前发生的事情。
“是那里,我得回去,不听…不听还在里面。”
云奕心中的念头越来越清晰,起死回生的可能性虽然虚无缥缈,但总比没有要强。
不听的精神力修为那么强大,就算是肉身被消灭,精神力也不该消散的如此之快,现在回去或许还来得及!
可他手里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聚拢,暂时存储不听的精神力?
长歌剑是灵宝,能够存储灵器,或许就能存储精神力,它现在不在自己手中,却也还留在「阿鼻地狱」。
至于后手,「蜃珠」是能够施展幻术的法宝,与精神力挂钩,就是不知道它有没有这种能力。
还有白齿,各种线索都证明它是「仙遗之物」,只是云奕不敢找任何人鉴定,也能被列为备用手段。
云奕尽可能在脑海中罗列能够想到的所有可能,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朝着姚沛暖抬起手。
腰间的竹木令牌被他拿了起来。
“这次你要听话,壮壮现在不能冒险,你带着这个令牌去琳琅阁,那掌柜的方才见过你,琳琅阁开遍修行界,看情况,这枚令牌理应能够有几分面子,你且与白龙壮壮躲好些。”
“「蜃珠」先交给我,我还有些用处。”
说着,云奕的目光情不自禁的落在腹中,他又将木贼交给他的那块儿「祈令」拿了出来。
“我有些犹豫,那人与我说,这里面有关于「绿洲」的情报,只是这东西是神遗教的玩意儿,我怕上面有什么手段,以你的见识和修为,怕是难以应对。”
“算了。”
云奕摇了摇头,又收了起来。
“你与壮壮的修为太低,如果我回不来,这里面的情报就算是有用,你们知道了又能怎样。”
姚沛暖张了张嘴,眼中满是期待和向往,还有一抹失落,但她心里清楚云奕这么说的缘由。
竹木令牌换了「蜃珠」,云奕又将身上本就不多的家当都留了下来,其中还包括装满灵浆的瓶子。
他抬手拍了拍姚沛暖的肩膀,又摸了摸白龙的下巴。
“要是太阳下山前我没回来,这里面的东西尽快喝了,喝不下就跟白龙分一分,壮壮也可以喝一点。”
“云先生,你这么说,听上去就像…”
“就像临终遗言是吧。”
云奕笑了笑,目光变得深邃。
“不听还在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