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鸢双手上下叠放在大腿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侵略感很强的云奕。
    她微微笑着，眼中一抹狡黠的笑，又有些戏谑。
    “云道长这种套近乎的手段有些俗套了。”
    说罢，她缓缓起身，手指轻轻拨弄桌上的玉牌。
    玉牌维持的法术即刻失效，像是什么东西从屋内消失，竟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我没什么问题了。”
    此刻的飞鸢微微眨着那双如星星般璀璨明亮的眸子，那眼眸中仿佛闪烁着淡淡的光芒，好似蕴含着无尽的故事与思绪。
    “在「阿鼻地狱」中救你一次，暂时借用的长歌剑已经回到你的手中，也算是互不相欠。”
    云奕被对方这一套连贯的动作打得措手不及，从表面没有看出破绽来，而且玉牌的法术被打断，更是无从知晓。
    他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线索，当然不想轻易放弃，眼看飞鸢有离开的趋势，赶忙开口问道。
    “姑娘手中的「红丹」是否还有存货？我想再与你交换一些。”
    飞鸢停下了脚步，皱着眉。
    「红丹」这个东西，对于初入修行的人来说还有些作用，但修为达到三骨境往上，它能够对血肉乃至龙骨的影响就呈现断下式下跌。
    云奕明里暗里展现出来的气息有四骨境，孙凯也有六骨境的程度，要说用得上「红丹」的，也就只有姚沛暖了，至于壮壮那个和尚，完全不做考虑。
    她打量着姚沛暖，仅从外表来看，并没能看出对方有什么特殊。
    不过「红丹」对于飞鸢自己来说，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便伸手在腰间一晃，一只白玉瓷瓶躺在手中。
    掂了掂后，直接朝着云奕丢去。
    “里面大概还有个十来颗，三两银钱。”
    云奕接住瓷瓶，打开看了一眼。
    “我可不是要用银钱买…”
    “三两银钱也不是买它的价钱，那是买瓶子的价格。”
    南山折扇掩面，双肩轻抖，显然是在偷笑。
    飞鸢重新坐下，她神态自若，目光从云奕的身上，转到孙凯的脸上。
    “正如我方才说的，我没什么问题了，就用「红丹」换你做一件事情。”
    云奕脸色一正，将手中的瓷瓶摆放在桌上，谨慎地开口道。
    “先说来听听。”
    他本意是希望对方多问些问题，以便他掌握更多消息用来推测，毕竟没人会将这种机会随意挥洒，所求之事，定是与己身息息相关。
    只是没想到飞鸢不按常理出牌，之前的回应也并非欲擒故纵的说辞。
    云奕不想将孙凯拖下水，这才摆明态度，交换暂定。
    飞鸢并没有因为云奕的举动而有什么变化，她的手从桌面下拿出来的时候，掌中就已经攥着一只锦囊布袋。
    布袋的材质完全不是西谟市面上能看见的，无论是质地还是绣工，都应当是中原土地上的东西。
    “我这里有一件东西，需要你带回灵剑派，交给王昊也好，非道主也罢，只要你将它带回皆可。”
    云奕没有贸然答应，“容我先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飞鸢并没有犹豫，手腕一甩，东西已然落入云奕手中。
    扯开收紧的绳子，锦囊布袋里的东西便展现在他眼前。
    只是一枚普通的铜钱，不带一丝灵气，也没有多余的装饰，甚至表面还生出了铜锈。
    “就这个东西？”云奕将袋口朝向飞鸢，有些拿不准，确认道。
    “没错，就这一枚铜钱。”飞鸢点点头，认真道。“做不做。”
    孙凯与云奕交换了眼神。
    “成。”
    --
    “两位前辈，请用茶。”
    云霄碧玉禅院内的某处禅房，空玉和尚谄媚地给龙大人与敖瑾倒满茶水。
    敖瑾此刻面色红润，容光焕发，整个人透露着某种超然的气质，极为惹人注目。
    龙大人一如既往，衣衫华贵，样貌神俊，只不过从表面上看，他进入西谟以后，就不再是中年男子的模样，而是变回青年外貌，如同富贵人家的公子。
    对于空玉现在的姿态，敖瑾并没有觉得奇怪，作为龙宫之主，服侍她的人要比空玉更加恭敬。
    一路上跟随着龙大人一起，险些让她忘记了自己该被人如此对待。
    “这是灵露冲泡的圣灵茶，乃是采自「圣灵根」尖端嫩叶。”空玉介绍着，示意两人品尝。
    灵露指的是被灵气滋养的露水，它来历虽然简单，但产量并不多，别看功能只有清净内脏，算不得珍贵，可配上灵枝灵叶，也是颇有韵味。
    龙大人顿时来了兴趣，他手指一勾，杯中茶水瞬间化成一道水流，从茶杯中飞出，最后落入他的口中。
    温度正合适，而且口感也是绝佳，是没有体验过的。
    “不错，不错。”他满意地点头，又看向空玉。
    “这东西可还有剩余？我想跟你买一些。”
    空玉继续陪着笑，全然没有高僧的气势和态度。
    “前辈哪里的话，您喜欢是再好不过的，禅院内还有些存货，贫僧一会儿给您送来。”
    眼看龙大人很满意，空玉又将目光落在敖瑾的身前。
    “之前请前辈出手相助，现在伊绪塔卡尔城的危机解除，接下来一段时间贫僧怕是要忙碌许多，之前答应前辈的条件，贫僧冒昧多嘴一问，前辈是否已有想法？”
    敖瑾品茶的动作并不花哨，用嘴唇轻轻抿了一口。
    她抬起眼皮，上下打量着对方。
    也就是这一瞬间，空玉彷佛有种被完全看透了的感觉，像是赤身裸体站在对方面前，最重要的是，初次见面的时候，敖瑾还不是现在的气质。
    他额头生出冷汗，只能硬着光滑的头皮。
    “确实有些想法。”
    敖瑾将茶杯放下，不紧不慢地说着。
    “「圣灵根」的来历我很早就听闻过，能够到我这种层次，故事有几分真，几分假，心里还是有数的，大师说对吧？”
    空玉身躯一颤，他瞳孔缓缓收缩，似乎已经意识到敖瑾想要说什么。
    “既然有这么个机会，我倒真是想看看这东西有什么特殊，它是活物吧，我要去「圣灵根」的灵府内看看。”
    “…”
    敖瑾的眼皮缓缓下压，遮住了一半的眼眸。
    戏谑、轻蔑、冷漠、锐利。
    明明自己是坐在椅子上，对方是站在一旁，敖瑾却依旧能让空玉感觉对方在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刚刚那是敌意？还是杀机？”
    两声询问听不出情绪，甚至没有质问的语气，就好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空玉艰难地咽下口水，赶忙解释道。
    “不敢不敢，贫僧只是觉得有些突然。”
    他收敛情绪，立刻摆出一副为难痛苦的表情。
    “前辈有所不知，城内的祸事是因为神遗教而起的，他们耗费这么大的功夫，就是为了「圣灵根」的灵府，前辈突然提及，贫僧只是被吓了一跳。”
    “怎么？你觉得我会是神遗教的人？”敖瑾玉指轻触桌面，茶杯中的水腾空飞出，并聚成一柄短刃。
    “以你们的修行手段，能挡住几次？”
    空玉用袖子拭去脸上的汗水，他清楚敖瑾所指，尴尬的笑了笑。“前辈说笑了，贫僧从未这么想过。”
    除了武僧路子，静修的和尚迈入十骨境之前，根本不会打磨血肉身躯，就算步入高僧之列，也只是会修行护体法术。
    敖瑾无外乎是告诉自己，她要动手，无需废话，一柄由水形成的短刃，只要水体还在，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自己就算是能够挡住一二，也挡不住无穷无尽的手段。
    空玉眼看无法直接拒绝，便只能改口道。
    “既然前辈执意如此，贫僧斗胆一问，前辈要前往「圣灵根」灵府，意欲何为？”
    敖瑾可不会实话实说她是为了之前瞧见的「万物生」中详尽的文字符号。
    “「绿洲」或为仙境一角，如果「圣灵根」蕴含着关于它线索，那就只能是在灵府内。”
    空玉听闻之后，双手合十，躬身道。
    “阿弥陀佛，既然如此，请前辈稍等片刻，贫僧去准备一二，一个时辰后带两位前往。”
    --
    “龙王敖瑾要去灵府？！”空然和尚面露沉思，表情凝重。
    伊绪塔卡尔城刚刚结束危机，这些前来赴法会之约的高僧也都还没有离开，此刻就聚集在这间禅房里。
    空起和尚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空玉师兄，龙王敖瑾的势力，可是东魏国最东面的龙宫，她岂会出现在咱谟的地界？怕不是神遗教的人假扮的吧？”
    其他人也是纷纷附和，说出自己的猜测，每一个都是基于逻辑给出的合理想法。
    空玉知道他们说得有道理，但还是摇头道。
    “虽然你我不知龙王样貌，但她的身份是经由琳琅阁掌柜南山确认的，琳琅阁不参与势力争斗，没必要为了诓骗咱们，坏了自己的名声。”
    “那师兄是打算带他们去灵府？「圣灵根」现在的情况还不明朗，这样的风险师兄可清楚？”空益提醒道。
    “现在的「圣灵根」已经不被限制，在灵府内，我有信心能够与龙王斗上一斗。”
    空玉握着拳，语气坚定，显然已经做好了打算。
    “不过，事情会到何种程度还未可知，劳烦诸位师兄弟帮忙，施法将消息传递给「佛陀」，若是「佛陀」能有回应，也就万无一失了。”
    --
    空玉先一步迈入绿色光幕笼罩的门洞，敖瑾与龙大人一前一后，紧跟空玉的步伐，没有丝毫犹豫。
    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侵袭识海，敖瑾早有准备，倒是龙大人摇晃着身子，险些摔倒。
    随着三人离开门洞，眼前瞬间被一片如墨般深邃的黑暗所笼罩，仿佛无尽的深渊，不见一丝光亮。
    敖瑾的双瞳如星辰般一闪，瞳术如闪电般瞬间施展。
    与此同时，空玉潇洒地挥了挥袖子，一道道金光如晨曦般出现，仿若一盏盏璀璨的灯火，将漆黑如夜的一切都照亮，宛如白昼。
    「圣灵根」的灵府被完全照亮，除了少量能够遮挡视线的树根藤蔓，只要眼力足够好，几乎可以说是一览无余。
    地面上还残落着断裂的树根，破碎的藤蔓，还有一处处高低不平的地面，显然都是被外力击打出来的，可以说是一片狼藉。
    敖瑾没有询问，似乎对这些痕迹也没有兴趣，空玉自然也省得解释的麻烦。
    可就算是有瞳术加持，敖瑾能瞧见的范围也是有限的，她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于是她偏着头，小声朝着身后说道。
    “龙大人，之前那个瞳术…”
    她不想将话说得清楚，有些欲言又止。
    龙大人反应倒是很快，立刻就明白对方的想法，不过他摇了摇头。
    “你现在识海不定，不能用此法术，会伤到识海根基，这样吧，我替你找找看。”
    说罢，龙大人手指在眼前一滑，金色的竖瞳眸子顷刻再现，那纯粹的金光比灵府内的这些更加耀眼，使得空玉也频频侧目。
    “在哪儿！”
    他抬起手指了个方向，突然又僵硬了身子。
    “咦，我好像看见什么东西了。”
    紧接着，龙大人竟自顾自的朝着方才手指的方向跑去。
    空玉吓了一跳，敖瑾也是如此，空玉下意识看向敖瑾，而敖瑾已经跟了上去。
    龙大人的速度并不快，或者说并没有施展法术提升速度，因此敖瑾与空玉追上他没费什么功夫。
    空玉暗暗有些心惊，龙大人前进的方向，正是灵浆池乃至「核心」出现的地方。
    他想不明白，心中也没有答案。
    只是眼射金光就能寻到？是真本事还是碰巧？
    起初，他的重心都在敖瑾身上，并没有觉得龙大人有什么不同，难道龙王还能有两位不成？
    -
    一言不发的跟着龙大人跑了一段路程，直到对方率先停下，空玉才跟着敖瑾一起停下。
    看着龙大人蹲下身子，空玉有些疑惑，这里距离灵浆池还有不少的距离，四处空旷，甚至树根藤蔓都少得可怜，瞧不出什么东西来。
    “这是…”
    龙大人惊呼了一声，空玉与他并不相熟，也就没有贸然靠近，敖瑾则是立刻贴了上去。
    只见龙大人拇指与食指捏着一个什么，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根毛发。
    大部分都是深棕色，直到尖端的深棕色靠里一些，是一小段白色。
    显然，这不是人类的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