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国历,七十三年,巳月齐日,日中正时,一刻有余,天庭工地,褚公良专用的办公室里,激烈的辩论正在进行中。
辩论的双方,自然是褚公良与孙宇和,双方的论点却都很出人预料。
性格方面相对温和,且向来讲究宽以待人的褚公良,这一次却执意要苛责他人,甚至不惜与孙宇和发生冲突。
而一直敢想敢做又敢当的孙宇和,首次想要采取不太激烈的方式,来处理当下工地面临的问题。
“褚老哥,事和事不相仿,人和人也不一样,我怎么可能会对他们使用那些手段呢?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可一以贯之啊!”孙宇和苦口婆心的说道。
褚公良气的拍了拍桌子,大声的说道:“哼!我看不是这么一回事吧!你当初是那么的公正严明,从不姑息违法犯罪,难道是为了坐稳你屁股下的位置吗?如今你位高权重,却想施恩于人,莫非是忘记自己是谁了吗?“
一席话,好似寒冬腊月的一盆冰水,浇在裹着单薄棉衣的身子上,彻骨的寒凉,使得孙宇和突然生出无力感,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褚公良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他低着头,微微叹息了一声,轻声说道:“褚老哥,我的初心从未更变过,也并不是想做什么施恩于人的事,只是纯粹的认为不应该那么做,仅此而已,你是从哪里看出我变了呢?”
褚公良似乎也意识到,他刚才的话语有点伤人,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他以略显温和的语气,对孙宇和说:“我刚刚有点冲动,你别往心里去,既然你这样说,我倒想听听你的解释。”
孙宇和对褚公良浅笑了一下,以表示他并不在意,然后才开口向他说:“老哥,身为华国的老人,你应该清楚华国军政府治国的核心理念吧!”
褚公良摸着下巴,想也不想的说:“不就是宽民律己嘛!除了外国人,谁不知道?”
孙宇和见他如此不明,问道:“法家学社是如何阐释“法”之一字的,你能给我讲讲吗?”
褚公良挠了挠头,皱着眉头说:“那可多了,你想听哪个版本?”
孙宇和无语的看了看他,慨叹一声道:“华国二十四年,法家学社向华国议会,递交了全面废除死刑的正式请愿书,里面有这样一段话:
‘古之法家,倡以严苛之术,使民生畏,民畏则君易治也,此等术辞写于纸上,名其曰法理,称之曰律例,所求不过是稳定社会,壮大国家,从而可图霸业矣!
如今华国,独享大陆之丰饶,牧养数十亿民众,此非霸业已成乎?既已成,怎可再依旧法,苛待民众?应改其陈规,破其陋见,尽废诛毙之事,倡教优学,上行下效,施以教代诛之法!’
褚老哥,我说的有疑漏吗?”
听他背诵完这些的褚公良,颇为惊讶的说:“这份请愿书可有历史了,我当年还在上面签过大名呢!你把它抬出来,到底是想说什么?它与我们要处理的这些人,有什么无形的关系吗?”
听到褚公良问出这样的问题,孙宇和明白,他还是没有领会到内在的涵义,如褚公良这一类人,在华国乃至蓝星,并不算少数。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在他们所处的专业领域里,都有颇为了不起的建树,故而,常常会套用本专业的思维,去讨论思考甚至于指点别的专业。
多数情况下,因其专业的局限性,他们的高谈阔论,几乎都是错误的,或者说是片面的,于他们所指点的那个专业本身来讲,不具备任何借鉴意义。
孙宇和因其家世的原因,从来没有被培养过专业方向,自然也不存在专业思想,他考虑问题,都是从事实出发,以本真的事理去看待辨别问题,任何主观意识的掺入,都不被其允许。
“褚老哥,我们要处理的这些人,其中属于军方的,自当严惩,属于议会的,也该一样,可咱们工地上的小头头们,不过都是些半大小子,本质上就是民众,怎好用严苛的法律来制裁他们呢?难道你我作为工地的主要负责人,没有督工不力之责吗?你说,这种情况下,那张白纸,我该怎么填?”孙宇和严肃的说道。
褚公良至此,终于明白了个大概,他坐直身体,对孙宇和说:“你原来是这样想的呀!难怪,我还以为你准备放过他们呢!可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你既然都不准备在白纸上,轻易的写下他们的罪名,又为什么将你本人的名章盖上去呢?”
孙宇和站起身,笑着回答他:“这叫表明立场,端正态度,他们是很爱护我,可也并不是惯着我,如果我真的在那张白纸上,定下那些糊涂蛋的未来,这成了什么?我孙宇和是个当得起撑得住的人,些许权利岂能令我迷失?上面是在考我呀!”
直到此刻,褚公良才真的恍然大悟,稍一细思,不由得冷汗直流,他赶紧向孙宇和说道:“小孙,我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有如此多的门道,险些害你身陷囹圄,听老哥一句劝,咱还是别当官了,这哪是享福啊?这不是玩命吗?”
看着情真意切的褚公良,孙宇和那有些冰寒的心,逐渐又热了起来,他诚恳的对褚公良说:“老哥,为官好比过冰河,多数时候,都是跟着前人走,可到了自己成为前人时,再来惜命,岂不是无耻之尤吗?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只要我一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谁也拿我没辙,我们既然达成一致了,还麻烦你,把信封原样寄回去,让他们去定吧!我徒弟造成的损失,也请老哥多费点心,有一笔算一笔,我可不敢欠公家的钱!”
见孙宇和已说完闭嘴,褚公良对他重重的点了点头,目送着师徒俩离去。
幻真身那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了,可真幻身这边的事,孙宇和还迟迟下不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