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时茜乘坐舆车离开皇宫,前往提点刑狱司点卯。时茜坐在舆车里,思绪渐渐飘远,想着今日皇帝在勤政殿里说的话,想着今后提点刑狱司的工作如何调整安排。就在时茜沉思之际,一阵急促的吆喝和马儿嘶鸣声响起,随后舆车猛地停了下来。
猝不及防的时茜身子前倾,险些摔倒。时茜稳住身体后,正想开口询问长和发生了何事,却听到长和愤怒的声音从外传来:“你不要命了,还是眼瞎了,没看到舆车吗?就这么突然窜到路中间挡住舆车去路。我若没及时拉停舆车,你自己丢了小命不说,还会连累......”
时茜眉头微皱,心想这长和平日里稳重得很,今日怎会如此失态?正当时茜疑惑之时,长和的声音再次传来:“哎!你突然窜出来把我吓了一跳,我不就说你两句,你还有脸哭......”
时茜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身旁的夏禾说道:“夏禾,你下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人没受伤,就让长和赶紧回来赶车,提点刑狱司里还有一堆事情等着我处理呢。若是人受伤了,就辛苦你带她去萧家医馆找个大夫瞧瞧……”
时茜吩咐夏禾的话还未说完,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便传进了舆车内:“舆车里坐的可是萧提刑。”
时茜听到这个声音,不禁柳眉紧蹙。这声音犹如夜莺般婉转,却又透着几分陌生,自己所识之人,并无如此捏着嗓子说话之人,心中暗自思忖,萧家的标志在舆车之上如此醒目,除非是个睁眼瞎,否则岂会看不到,这岂不是明知故问?
时茜不由自主地将刚才之事与那娇柔作态说话的人联系起来,轻声道:“夏禾,你出去看看,外头说话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李素心见自己话已出口三五分钟,舆车内的人却毫无反应,心中不禁暗暗嘀咕,萧家女这是在耍什么大牌,提刑官说到底不过就是个验尸官,做了这等工作,日后就算是嫁给平民百姓,恐怕也会遭人嫌弃。
李素心定了定神,正准备再次开口时,却见舆车的门帘被轻轻挑起,紧接着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如一只轻盈的蝴蝶钻出舆车,在车辕上亭亭玉立,居高临下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拦下提点刑狱司萧提刑的舆车。”
李素心对夏禾这种高高在上的问话态度颇为不满,但心里也深知宰相门前七品官的道理,明白时茜不仅是提刑官,更是正一品郡主贞瑾伯爵,其贴身伺候的婢女自然也是有品阶的,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四品将军的庶女,可万万得罪不起夏禾的。
李素心赶忙换上一副天真无邪的笑容,娇声如黄莺出谷说道:“我是京畿卫李参领的小女儿,名叫素心。不知姐姐,你如何称呼呀?”
夏禾柔声细语说道:“我叫夏禾,素心姑娘你为何要拦萧提刑的与车。”
李素心忙不迭地解释道:“都怪我那丫头胆子太小,方才不知被什么吓了一跳,竟然就像只受惊的兔子跑到路中间了。
惊扰了萧提刑,真是该死。素心在此代丫鬟给萧提刑赔个不是。”
与车里的时茜听了李素心这话,眉毛如柳叶扬了扬,心里暗暗嘀咕自己可不相信李素心这鬼话,道:“夏禾。”
夏禾听到时茜的呼唤,便如一只乖巧的猫儿把耳朵靠近与车车门处,时茜道:“告诉李素心,既然说明白了,拦与车之事本官便不追究了。让她赶紧如那识趣的鸟儿让开,本官要赶去提点刑狱司。”
夏禾应道:“是,女公子。”随后,站起身来,说道:“箫提刑说了既然是无心之失,就不追究,你那丫鬟若是受了伤,素心姑娘可自行带她前去萧家医治,只要把今时之事告知医馆里的大夫,大夫自会免你们的药钱。”
李素心听夏禾这边说,心里便如那热锅上的蚂蚁着急了,自己还没见到贞瑾伯爵本人呢,怎么能让她离开,必须得想个法子,见到贞瑾伯爵本人,然后才能提出自己的请求。
此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此处发生何事?”正在带兵巡视的杜校尉,见这边有众多人围观,便迈步走来查看。
围观的百姓闻得杜校尉的问询,赶忙自觉地向两边闪开,让出道路。杜校尉带着十几个兵士迅速走到舆车旁,看到车辕上的夏禾,以及一旁的长和,杜校尉瞬间明白舆车上的是何人,杜校尉向舆车拱手施礼道:“萧提刑。”
舆车里的时茜听出是杜校尉的声音,回应道:“杜校尉,别来无恙。”
杜校尉沉声道:“是啊!今日仍是末将当值。萧提刑,你的舆车可是出了什么状况?为何滞留于此?是否需要末将为你唤一顶轿子,送你先去提点刑狱司?舆车待末将命人修好后,再亲自送到提点刑狱司。
萧提刑放心,末将定会保证不耽误你的行程。”
时茜道:“多谢,杜校尉。本官的舆车并无问题。只是刚才有人突然冲到路中,马夫才拉停了舆车。”
李素心急忙插话道:“杜大哥。”
杜校尉道:“且慢,姑娘,你是何人?杜某孑然一身,并无姐妹。”心中暗想,你可莫要害我,萧提刑那可是自己的女主子。
李素心怔住了,全然未曾料到杜校尉会如此回应,不过须臾便释然了,自己面覆轻纱,杜校尉未见过自己姣好的面容,而且自己尚未自报家门,遂赶忙言道:“杜大哥,我父乃是李参领李响臻。”
杜校尉听了李素心的话后,为之一愣,京畿卫参领中可有姓李之人吗?好像没有吧!不过李响臻此名倒是颇为耳熟,想必是自己相识之人,稍作思忖后,才恍然大悟道:“原是李将军之爱女!你与昨日相较,大不相同。”
李素心亦愣了一瞬,与昨日不同?自己昨日可曾见过这位杜校尉?毫无印象,且昨日自己并未出门,而是在家中守株待兔,欲等父亲将李锦绣擒回后,自己好即刻赶至父亲处推波助澜煽风点火,令父亲严惩李锦绣,最好将其腿打断。
坐于舆车内的时茜通过小凡听闻李素心心中所想,便道:“杜校尉,你认错人了。昨日至我们提点刑狱司应召女捕快的乃是李锦绣,而此刻在外面与你交谈的姑娘自称为李素心。”
杜校尉闻得时茜此言后,心中暗自思忖:难怪看上去,仿若两人,原来果真是两人,遂道:“李姑娘,若无他事,你速速往旁侧让开,莫要妨碍萧提刑返回提点刑狱司办公。”
李素心忙道:“杜大哥,我……”
杜校尉未等李素心把话说完,便打断道:“李姑娘,你所幸遇见的是萧提刑,须知随意拦截官轿,可是要挨一顿打的。
萧提刑尚未下令打你,你还不速速让开,若是耽搁了提点刑狱司的公务……”
李素心心中暗自嘀咕:“我当然清楚随意拦截官轿的后果,毕竟我是在上京城长大的人,怎么可能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呢?不过萧茜她未必了解这些。”
而坐在舆车里的时茜听到了李素心内心的想法后,也不禁暗暗思忖:“我还真不晓得这件事,如果早知道,刚才就该……”时茜突然怔住,自己竟然产生了想要教训李素心的念头,这实在不应该啊!
尽管自己一直坐在舆车里没有亲眼看到李素心,但对于李素心还是心生一丝厌烦之情。或许是因为李素心那种捏着嗓子说话的声音让时茜感到有些刺耳不适,但这种程度的反感远不足以让时茜萌生出惩罚对方的念头。
时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连忙在神识里与小欢交流:“小欢,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异常的灵力波动?”
小欢回答道:“小主人,你也察觉到了吗?只是那一瞬间的时间太短暂了,小欢刚刚察觉到异样,它就消失无踪了。”
时茜沉凝道:“看来我得找李锦绣深入地聊一聊了。”
小欢:“小主人,您的意思是方才那异常的灵力波动与李锦绣有关?”
时茜眉头微皱:“我总觉得李锦绣那胎记透着股怪异。我依稀记得在九州时,曾偶然瞥见一本有关神兽与人缔结契约的残本,我总感觉李锦绣脸上的那个胎记,恰似神兽与人缔结契约的印记。”
小欢:“可是,神兽与人缔结契约的印记通常都是隐匿起来,是看不见的呀!唯有在催动灵力发动攻击时,缔结契约的印记才会显露。
将缔结契约的印记堂而皇之地摆在明面,这岂不是自寻烦恼嘛。”
时茜:“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没有继续探究这事,现在看来……
有什么办法能知晓那胎记究竟是不是缔结契约的印记呢?”
小欢:“有办法的,小主人。”
时茜:“何种办法?”
小欢:“神兽与人缔结的乃是平等契约,故而当一方身陷险境时,另一方都必须义无反顾地守护契约的另一方,即便为此舍弃性命也绝不退缩。
神兽与人缔结契约更像是一种誓言,是刻在骨血里的,会代代相传。
所以,小主人想知道那是不是缔结契约的印记,只要攻击李锦绣或直接刺激那个胎记就好了。”
时茜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后说道:“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如果不是的话,会不会伤到李锦绣?”
小欢解释道:“小主人放心,就算那不是缔结契约的印记,也不会对她造成太大影响,只是试探有不是来真的,主动权在小主人手上。
如果那真的是缔结契约的印记,那么当我们攻击她或者刺激那个胎记的时候,她体内的神兽一定会有所反应,到时候我们就能确定了。”
时茜颔首,认为此计可行,然而仍心存忧虑:“那我们究竟该如何行事,方能不被她体内神兽察觉我们的意图呢?”
小欢答道:“这绝非易事。它既被尊为神兽,便说明其与人类一般,具有智慧,欺骗它的风险着实巨大。”
恰在此时,时茜手指上的红宝恢复蜘蛛形态,时茜见状,遂结束与小欢的交谈,抬手将其托起,与红宝平视,言道:“红宝,你是否有话欲与我言?”
时茜手背上的红宝微微颤动,时茜赶忙用另一只手捂住面庞,道:“可惜我如今尚无法听懂红宝你的言语。”
听懂时茜话语的红宝急得在时茜手背上如陀螺转起圈圈,时茜见此情形,又道:“且住!红宝你即便转出火花,我亦难以理解,你究竟所言何事?”
此时,神识中的小蛊言道:“小主人,不若让小蛊一试。”
时茜道:“小蛊,你竟能与红宝沟通?”
小蛊应道:“小蛊身为巫忌,可与一切蛊类交流,不过,诸如红宝这般神级别的蛊,却不在此列。正如辰宝所言,它们与人一般拥有智慧,且有其独特的语言体系。
可是,小蛊心想,红宝的外形不正是蜘蛛吗?那它想必与蜘蛛有着亲缘关系吧!说不定,红宝能够听懂蜘蛛的话语,亦能言说蜘蛛之语。”
时茜轻笑一声,赞道:“小蛊,你当真是聪慧过人。”言罢,便将小蛊召唤而出,小蛊应召脱离时茜的神识后,旋即变幻成蜘蛛的模样,时茜将小蛊所变的蜘蛛置于红宝面前,道:“红宝,你若有何言语,尽可与小蛊言说,而后再由小蛊转达于我。”
时茜话毕,便见小蛊所变的蜘蛛如信号灯般有节奏地闪烁着,仿若在诉说着什么。
一分钟后,时茜的脑海里传来小蛊轻快的声音:“小主人,红宝真的能听懂蜘蛛的话,小蛊可以和它交谈!”
时茜开心地回应:“太棒啦,小蛊真厉害!快问问红宝,它想跟我说啥?”
小蛊应道:“好嘞,小主人。”话音刚落,夏禾恰在此时钻进了舆车,当即看到时茜手里的红宝,吓得大叫:“女公子,您别动,夏禾这就把蜘蛛弄走!”
回过神来的时茜赶紧说道:“夏禾,不用啦,别紧张,红宝是我新养的小宝贝,它不会伤害我的。”
夏禾惊讶道:“红宝?是它的名字吗?女公子,您平时不是很怕这些东西吗?”
时茜笑着说:“是怕呀!不过,红宝可不一样哦。”
夏禾还是有些担心:“女公子,红宝的颜色这么鲜艳,会不会有毒啊?”
时茜点点头:“嗯,很毒呢。不过夏禾你别怕,红宝不会伤害我,也不会随便伤人的。”
夏禾松了口气:“女公子,夏禾不怕。不过,女公子以后你要是带红宝出门,还是跟夏禾说一声,这样夏禾可以帮您看着,红宝太小了,要是被人不小心踩到就不好了。”
时茜笑着答应:“好的。”说完,时茜感觉到舆车在前行,便问道:“夏禾,那李素心走了?她刚才不是说有要事要见我,跟我说吗?怎么没见到我就走了?”
夏禾愤愤不平地说:“她说的哪里是什么要事。她让自己的丫鬟冒着受伤或残甚至被责罚的风险拦住女公子的舆车,就是为了见女公子一面,在女公子面前说李锦绣的坏话。”
时茜被气笑了,说:“她说的要事就是这个?那我还真应该按规矩打她一顿。”
夏禾:“女公子,她李素心知道随意拦截官轿,会被责打,所以,她让她的贴身丫鬟出面拦你的舆车,你若拿规矩治她,只能打拦你舆车的丫头,打不到她的。”
时茜:“那就算了,在这样的人身边伺候,那丫鬟也挺不容易的。
夏禾,方才女公子在舆车里想些事情,没注意听外头的动静,后来,李素心是怎么改变主意走了的。”
夏禾娓娓道来:“她哪里是改变主意啊!杜校尉说随意拦截官轿,要被责打的,让她趁着女公子您宽宏大量,没有下令责打,赶快把路让开。
然而,李素心竟然说要代替自己的丫鬟给女公子您赔礼道歉,感谢女公子的不打之恩。
可女公子您却迟迟没有说话,于是她就以女公子您生气了为由,缠着杜校尉,让杜校尉帮她说话,求情。
杜校尉让她不要胡闹,再胡闹下去,女公子您可能就真的会恼怒了。同时,他还告诉李素心,提点刑狱司可是圣上亲自管理的,如果因为此事耽误了女公子您为圣上办事,圣上怪罪下来,就算是李将军恐怕也难辞其咎。
听完杜校尉的这番话,又看到女公子您在舆车里始终一言不发,李素心这才开始担心起来,觉得女公子您可能真的恼怒了。于是,她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路让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