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石门，入目便又是熟悉的黑暗。
与先前在古灵镇时见到的那座古墓不同，石门的入口处倒没有布置什么传送阵。
从储物戒中取出了夜明珠，莲玖习惯性地正想给身边的人分去，却见他们一个个地也从储物戒中取出了照明的东西。
瞧着身边被照得恍若白昼，她动作一顿，默默地将夜明珠收了回来。
这些弟子手中的琉璃盏款式一模一样，显然这东西是七绝门统一分发的。
盯着七绝门弟子们手上的琉璃盏好半晌，莲玖抿了抿唇，略有些尴尬地挪开了目光。
这七绝门怎么古古怪怪的，还给弟子发这东西？
火麟瞥了眼莲玖，又看了眼身边的七绝门弟子，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没忍住乐得低头咧嘴闷笑。
好久没看到糟心主人吃瘪了，果然还是这么令兽愉悦。
不等七绝门的弟子注意到她的动作，莲玖已经先一步若无其事地打量起周围。
这是一条看不见头的石道，道路两侧的石壁上，密密麻麻篆刻着精美的纹路。
山水鸟兽，花草树木，小桥流水，烟火人家。
每走一段路，便能看到一处景。
画像栩栩如生，画中百态人生。
越往里走，灵气越是丰沛。
比之外边，这里边的灵气竟是还要再更上一筹。
它们像是会自发往人的体内钻，虽然灵气流动的速度很慢，可没一会，在场所有修士的体内，已经进去了不少灵气。
只是……莲玖微微蹙起眉，凝聚心神感知着钻入体内的灵气，眼底划过一抹深思。
与灵气同时进入他们身体的，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阻塞。
莲玖吸纳过瘴气，自然知道这缕阻塞是什么东西。
想了想，她还是开口叮嘱了句：“如果不想出什么意外，接下来的路上，你们最好不要吸纳瘴气。”
七绝门的弟子对视了眼，没人吭声，但也没人拒绝。
也不管他们有没有听进去，莲玖已经抬脚自顾自地继续朝前走。
如果他们信任她，那就不会出问题。
但如果他们不信任她，那也活该吃些苦头。
该做的提醒她已经做到，接下来那就只能各听天命。
顺着这条路不知走了多久，壁画上的内容由宁静超然的桃园生活，纸醉金迷的奢靡人生，缓缓变成了各种争执吵闹，厮杀搏斗。
再往前走，是满眼的缟素麻衣与招魂的白幡。
继续往前，莲玖讶然发现，这两侧的石壁，竟是将众生百态囊括其中。
喜、怒、哀、乐、爱、恶、欲。
直到走到这条路的尽头，石壁才又恢复了光滑一片。
而在石壁的正中间，赫然留下了苍劲有力的四个字。
左边是归零，右边是复始。
微微眯起眼，莲玖细细端详着两侧的文字，心下微颤。
她想起了一件淹没于漫长记忆里的小事。
云崖刚将雒南子捡回来的时候，雒南子总是沉默寡言，看什么都平平淡淡的，似乎没有什么可以牵动他的心绪。
就好像，他超然于这个世间，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对于这个贸然闯入她与师傅师娘隐居生活里的小少年，莲玖一开始其实并没有那么排斥。
只是雒南子不像她被禁足在桃林之中，几乎隔三差五地就会被云崖带下山去。
这让渴望下山的小莲玖眼红得很，以至于越看雒南子越不顺眼。
不过在后来的相处中，她倒是慢慢地接纳了这个不喜欢说话的“兄长”。
而雒南子，每次跟着云崖出去回来后，身上似乎都会多上一分“人气”。
现在想来，雒南子既是法则催化出来的存在，没什么情绪好像也挺正常。
他能变成后来那样温文尔雅，谦和有礼，看不出半点幼时孤僻的模样，怕是与云崖经常拉着他下山“感受人间烟火”有关。
在桃林的那些日子里，雒南子喜欢坐在桌前写写画画。
但他不是每时每刻都在构画阵法，而是时不时地会跟着云崖描摹书画，陶冶性情。
他那一手丹青传自云崖，却更甚云崖。
面前这些石壁上的画，与雒南子画画时的行笔走势，都大为相似。
看来这些画，多半都是出自雒南子之手。
上边记载的这些景象，约摸着都是他的所见所闻。
石道的尽头有两道岔路口，两端依旧是看不见尽头的黑暗。
感知着周身灵气那细微的流动，莲玖选择了右侧的道路。
这石墓里的灵气会自发往修士体内钻，只要仔细观察这些灵力的流动方向，又距离那群人不远的话，想找到他们并不难。
拐过弯后没走多久，石壁上又出现了新的画痕。
不同于方才石壁上的画毫无规律可循，这次左右两边的内容，几乎完全相反。
左边是冰冷空旷的大殿，除了一个抱着襁褓中婴儿的妇人外，不见任何人的影子。
而右边则是挤满了人的院落，在众人簇拥的中心，一个男子小心翼翼地抱着怀中的婴儿，满面喜色
瞧着右边画面中，被众星捧月着的婴儿额心那一点惹眼的嫣红，莲玖心下当即一震。
她的视线上移，落在两幅画面中天际上那缭绕不散的祥云，像是想到了什么，忽地朝前快走了两步。
画面上的场景已然变了模样。
左边的婴孩已经成长成眉目清朗的小少年，面无表情地行走在富丽堂皇的楼阁之间，垂在身侧的双手处沾满了血渍。
而在他的身后，诚惶诚恐地跪了一大片宫人。
右边的婴孩则是长成了个娇俏可爱的小女孩，只是画面中的她一身狼狈，正挣扎着从火海废墟里爬起。
在她的面前不远处，站着一个只有背影的白衣男子。
莲玖脚步顿住，目光在两边的石壁上来回扫动，心下有些复杂。
这画上面的两个小人儿，右边的是她，左边的，应当是雒南子。
雒南子这是……将他们两人的过往都刻在了这里？
见莲玖一直盯着石壁，骆行舟与身后的七绝门弟子不由也仔细打量起了石壁上的画面。
可再怎么看，他们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