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隋寄纭大概是怕我用完了人不认账,当即跳出来狼人自爆,也不算我有几成赢的把握,反正看起来比傅云嫣高一点就立刻站队了。
不过也好,我是需要拖一段时间的,留给他们自己内讧也成。
傅云嫣好一阵儿才回过神儿来,捂着胸口差点就把自己气死了,瘫倒在地下,想来隋寄纭一番话也得把她说醒,若真是她手底下的学生哪个投奔我,那她自然是有办法的,下毒是大家一起做的,没人想神经兮兮的捅出来害大家一起死,就算叛徒是要个自首减轻罪责,除了下毒她也有多年来朝夕相处的别的把柄,可隋寄纭不一样,照她所想就是隋寄纭一味顺着她,她虚荣心满足了,更不会怀疑隋寄纭一星半点,她也不会有什么把柄了。
我眼瞅着傅云嫣的冷汗也是哗啦啦的冒,可只有人证没有物证,她也只会咬死了不认,攥紧了拳头又窜去小叔脚下扯着裤腿大哭:“三爷爷!三爷爷你救救我……他们都诬陷到我眼前了!我是您的孙女啊!隋寄纭只管跳出来说我错处,可是姑姑的话尚且没人听信,她一个对我冷嘲热讽的叛徒她的话又有什么可信度呢?谁知道她们不是合起伙来欺凌我的!”
“欺凌?云嫣小姐,你这话就有意思了,你指认时时说谎的时候才说了,时时若不知道你们下毒、怎么会不给林颂求情,这表明了时时对你们一直都是不错的,那眼下我就要反过来问你了,时时要是不知道你下毒,干嘛搞这一出?消遣你对她除了有趣以外还有什么好处啊?以至于冒这么大的险。”裴圳轻笑出声道。
云嫣差点被他绕进去,怔了一下抹了把泪:“不、不是欺凌,她就是为了让林颂给她顶罪!她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害死二太太的……”
“前言不搭后语,也是个笑话。”裴圳低着头鼓捣着手里的玩意,小叔听了这话,对傅云嫣也更恶心,对一个孩子的怜悯也没了,只管一脚踢开。
傅云嫣倒是没失去信心,依旧在地上呜呜的哭:“三爷爷,别人不信我你得信我啊,我一直是忠心三房的,我怎么可能去做这种糊涂的事情,这不是明摆着让长房二房都不满意么……”
“忠心?这个词从你嘴里说出来真够恶心的。”隋寄纭冷哼一声,目光转向小叔躬了躬身:“三爷,我有失言,事情的真相对于这个蠢货而言是个笑话,但对您……我确实不大好说,可能要冒犯……”
小叔烦躁的摆摆手:“你说就行了,现在还能有更冒犯的么。”
“是。”隋寄纭皱着眉头躬身:“我跟在傅云嫣身边五年,虽然没有见过云谨哥哥,但在老宅学生间他已经是家喻户晓的程度,所以他的死因,我也听说过一些……云谨哥哥最初是您身边的学生,但、早些年您与三太太有母子不合的时候,三太太就吩咐了从前的杨钺杨彬两个管事、整日去声华庭及南院其他三房学生的地界挑事撒气,以至于云谨哥哥身体渐渐衰弱病重最后去世,这件事二太太也是有参与过的,所以傅云嫣心里一直有道坎儿,早就算计着要报仇……”
“我就算要报仇,也该是先冲着三太太去,二太太对我们是严厉可也没有下死手,我哪里顾得上计较那些呢!”傅云嫣急切喊道,脸色一沉又嗤笑:“我看你就是为自己叛变找借口,就算真的是我给二太太下毒,你怎么不去告诉二爷爷?怎么不去告诉疏忱少爷,偏找到大小姐!大小姐自己说了跟我们二房是隔着的!又怎么会真心相待?分明就是你们做了错事又心虚,才弄出这么多证据来辩驳!”
“谁偏向长房?我忠心的是二房啊,傅云嫣你搞清楚,我是二房学生,是二爷把我送到你身边,我留在那里自然是个眼线,原本我是打算踏踏实实跟你一辈子的,谁料你能做出这种害我家太太的事情来?还撺掇着让三房那么多学生跟你冒险,你安的什么心啊!是想将来被发现,家规也能给你整出一个‘法不责众’么?”
隋寄纭一连串的说来,有理有据的差点把自己都说笑了。
“再说了,我把这件事告诉惜时小姐又怎样?我也觉得二爷和疏忱少爷知道会关心则乱啊,惜时小姐就好得多,她是长房的小姐没错,可当初也是认过我们二房的,更做过长房掌家有管理全家的职责,你有什么资格说她?再说回三太太,你倒是想从她身上复仇了,你有害她的机会么?也只能逮着二太太一时生病往死了算计!”
傅云嫣没能再说出反驳的话,这会儿蒋樗岚和游以孑赶回来了,带着从宜枫院拿来的香料、面粉和井水,重重的摔在地下,人气喘吁吁的回到我身边,二叔身边的医生则上前检查。
我又冲着二房那边俯了俯身:“二叔,哥哥,我细想还是要说声抱歉,这些年虽然一直顾着二奶奶中毒的事,按照药量往这几样东西中掺了解药,却没想到凶手是冲着我来的,所以虽然有解药,依旧治不了凶手那边见我一去就加猛了毒杀人……我昨晚也不在自己院子里,隋寄纭来跟我说了药换了,我就紧赶慢赶上山救了二奶奶,因为存药不多就去求了三奶奶,在那儿抓住了半夜查探情况的周林颂,此事三奶奶可以为我作证,张寞院长也全程参与,如果觉得隋寄纭一个人证不够,大可以去问她们,我也发誓,没有对二奶奶说半句不恭不敬的话,昨夜给二奶奶喂了解药之后她就缓过神儿来了,她也能解开许多疑惑的。”
二房的医生检查过面粉等东西就点了点头,证明我说的没错。
眼下物证有了,人证更权威,哥哥忍不住气一脚把装井水的桶踹倒了,半桶都浇到傅云嫣身上:“你自己看!这也是诬陷你吗?两年、有这功夫她冤给别人不行?偏偏给了老宅里亲近的你们几个,你们傻就觉得时时也傻吗!”
“越是以怨恨之人换亲近之人,才显得她多么慈悲为怀不是么!二爷,叔叔,姑姑满口都是她有过掌家名分就有管家权力,把你们、把疏愈叔叔放在哪里?她这不是除了我哥哥之外又得了一回好名声么!一石二鸟她是要夺权么?何况药的源头一样没查过!我们只是送药而已!二太太三太太年纪都大了,谁敢说不会被她几句蒙蔽?张寞更明摆着是姑姑的人!”傅云嫣被砸倒立刻又爬起来申辩。
想来“夺权”这两个字二叔听见还是有些触动的,悄悄看了眼澄澄,可惜澄澄无动于衷。
哥哥无语极了都笑:“那照你这么说,世界上没好人了,以德报怨也是恶心至极了,傅家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圣人来啊?”
我叹了口气再开口:“哥哥,二奶奶三奶奶年纪是大了,可到底不是寻常百姓家的长辈,她们是跟着爷爷一块走过商界的,又岂会被我三言两语绕糊涂?而张寞说是我亲信,我们也只是私交好些,论商人的利益他们更该忠心你才对,他们到底是路泽沄的人,伊宁姐和舟止可都向着咱家呢……”
我说着声音也渐渐低下去,到底是委屈嫂子的事,家里换了女主人,从前的事提起来就没那么合适,哥哥长舒一口气也过来拍拍我肩膀:“哥哥知道,委屈你了。”
我扮了可怜又往哥哥怀里一钻,抱了抱又皱起眉头:“我的委屈事小,二奶奶才是真遭了罪,哥,事情办完了我们还是早点上去看看,至于这幕后凶手总还是要查的,就是会费点力气,我们……”
“时时说得对,既然查了,就该一查到底。”二叔打断我的话,像是下定多大的决心一般,痛定思痛,指着地下傅云嫣一行人、显得十分疲累:“其他挑拨离间的话没人听的,就查那个源头,让她心服口服,来日私刑能吐出点真话也罢。齐承,你立刻去药堂收拾那几个管事,把这些年的记录拿来,近几天有药渣也给我搜出来,一干人等扣下挨个查问,吓唬吓唬,看能不能吐出什么来,吐不出来就是时时无辜。”
我心下一惊,什么叫吐不出来就是我无辜?再来一个诬陷的可好了,药堂那边我是真没准备过人的,姬玄则每天也只有送药取药,总不好二叔算的这么准,万般准备都做好了嫁祸我,我天南海北的辩论了这一番反倒没用了。
齐承应下就出去,我眼神顺着一块,垂眸示意外头的人,游以孑他们跟在我身边,明珽璘是后路,只在门口守着,这会儿立刻明白、悄悄跟着齐承走了,没多会儿先是三奶奶推着轮椅把二奶奶弄了来,两位潸然泪下,各自拉着儿子给我说了点好,也算我没白费功夫,二奶奶更是要二叔不必再查了,可惜二叔又怎会听她的?
他虽在外界传着孝顺的名声,可孝顺不是“盲从”,应付二奶奶还是容易事的,满口就是那句非得查个清楚才能让里外都对我没有半点疑心。
到这儿我就铁打的明白二叔备好后路了,算计的不是我也是长房,只是现在急也没用了,人家放的是天罗地网,我倒不如趁着事情没来好好歇一阵,一会儿挥刀才快,澄澄叫后头搬来个凳子给我坐了,小叔和哥哥待的时间久了也累得慌,见我如此便个个叫了椅子,偏二叔又悄悄拉下脸,大抵是我心急忘了尊重他这个长辈兼掌家,他还站着我就舒心的坐了。
我又叫澄澄亲自给他搬了椅子去,他才好些,一面安慰我没事一面松了口气坐下,最后又招呼着祠堂里其他人坐等,澄澄是不坐的,就定定的站在我身后,一步也不离。
齐承这一趟出去了一个小时,回来的时候带了买药的熬药的甚至是洗碗的管事来,陶罐子、药篮子和药渣也带上,人一个个鼻青脸肿,陶罐子倒是整齐,他取了其中一个给二房的医生,医生又抱着去一旁研究,明珽璘也在这会儿给我发来消息,就三个字:大太太。
我奶奶?我奶奶先二三十年就去了,我都没见过她,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我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下一秒这答案就恨不得拍我脸上了。
医生验完当即惊呼这就是二太太所中的毒,二叔展现出一副问题果然出现在源头上的表情, 整的傅云嫣和周林颂都有点懵,不过很快摆出轻松的模样,好像真是我冤枉他们,而“马戏团”这番演完了,自然就得请真正的主角出场,只见齐承高呼一声,立刻有人拉着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上来。
我是不认得的,但小叔他们的脸色都不大好,小叔迟疑一阵,还是微微躬了躬身唤了声尧华姨。
听这名字我才恍然大悟,这是我奶奶生前身边人——鲁尧华。
傅云嫣给她哥哥报仇说得通,自然鲁尧华给我奶奶报仇更说的通了,二奶奶和三奶奶是她此生最大的敌人,人都是被她们气死的,好大一盆脏水就这样泼上来,真是合情合理合人心——
二奶奶都觉得太合适了。
“鲁尧华?你果然还是放不下了……”二奶奶红着眼眶捶胸顿足:“罢了,罢了,我不怪你的,都是我罪有应得,对大太太问心有愧,你做什么我无话可说。”
“二奶奶!这还什么都没说呢,就这样把罪责推过来了,你就这么确定不会有隐情吗?”我气急了驳回去,从她眼里都看不见心虚的。
好一份恩情记下了,记下了就是只不许二叔把罪冤枉给我,而给了我们整个长房,好计策,好手段,我都要以为又是他们母子俩的苦肉计。
齐承上前躬了躬身:“大小姐,我知道您心有不忿,鲁太太年纪也大了,我们无法问询,但事实已摆在眼前,鲁太太身体健康,近年却一个劲的往药堂跑,她是长辈,又是伺候过大太太的,所以没人敢拦,药堂之人都可证明,她自己也认了的。”
“认了?怎么个认法?认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着鲁太太年纪大了不能问询,其后立刻信了几个管事的胡诌就把罪名安在她身上?她都六七十岁的人了!再健康,她不能时常去药堂看看治她风湿毛病的方子吗?!”我撇开齐承,转身再也忍不住、不可置信的瞧着丧心病狂的母子俩:“二叔,二奶奶,你们也觉得这滔天大罪应该拼命往一个死去二三十年的人头上按了?我奶奶受得起傅家这好福气么!”
二叔和二奶奶都是默然,还是前者不忍看我心急如焚,冷漠的答了一句:“时时,鲁尧华与大太太如何相提并论,她就是个下人,错了事也不会让人觉得大太太如何……”
“那二叔就觉得是了?”我紧追。
二叔脸色有点不好了,尽力还沉着气:“我知道你难以接受,可事实摆在眼前,你大可不必为一个下人委屈你二奶奶中了毒还袒护凶手吧?况且鲁尧华年纪大了,家规看她岁数也不会怎样,你累了,回去休息吧,齐承,把鲁太太带到南院去。”
“是。”齐承眼看着就要过来。
我再也克制不住:“我看谁敢!”
一声斥责后连澄澄都忍不住拉我,我晓得他又是让我退步的意思,可一退再退迟早要掉到海里,奶奶和老傅是我的底线,二叔脸色铁青看我挑战他的权威,当着全家我也只好给他个“台阶”下了,于是起身再次跪倒在蒲垫上。
“二叔真觉得鲁太太有罪,那就罚我吧,多少家规我也挨的起。”
二叔嗤笑一声:“别胡闹了,你知道下毒对你要怎么判么?何况鲁尧华犯错与你何干。”
我冷笑,已经解了外套扔在地下,侧目过去:“旁人就算了,奶奶的事自然跟我脱不了干系,只因我是整个傅家嫡系、唯一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