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正当梁国永安城还处在黎明前最黑暗之际,茫茫草原之上已经天光大亮,牧人的歌声伴着古朴的琴音回荡在一眼能望到天边的天地之间。
猎鹰在湛蓝的天幕间翱翔俯视,惊得硕大的鼹鼠拼命地把肥硕的身体塞进洞穴里,这里青草如毯,生机盎然,只是吹来的秋风已如寒刀一般砭骨,草原的冬天早早来临了。
“见过王爷。”
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从白色毡帐里躬身走出,门外两名全身皮甲的侍卫立刻单膝跪地,右手扶左胸向那个草原最尊贵的王者——他们草原勇士最尊敬的草原雄鹰致以最庄重的礼节。
“起来吧,小王爷呢。”
两人起身,其中一人恭敬地回答道:“回王爷话,小主子在玉林先生那里练武呢。”
“嗯~~知道了。”
说罢高大的王爷裹紧了身上的裘皮披风,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就走上了前方的草坡。
风过草坡,一片草浪滚起,卷着不知名的小花和草屑飞向远方,站在草坡之上,王爷抬头望了望清白的天空。
时间不多了,他思索着,要在第一场雪到来以前做好准备,儿子,如今你该长得很壮实了吧。这次为父可能要领兵出征,倘若咱父子俩战场能上见面,为父得好好教你如何打仗。
而后,王爷盘腿坐在草岗之上,看着缓坡下那小小的身影奋力挥舞手中长刀。
小家伙一个全力劈砍,对面那个青衣人只是用手中长剑轻轻一点一带就把凌利的刀锋卸了开去。小家伙接着一个横削,直取青衣人腹部,刀势凶狠异常,不清楚状况的,还以为这两人是在生死相搏。那青衣人面对小家伙的凌利刀锋,只是以手中长剑的剑身一贴一搅,接着轻轻一挑,那小家伙手里的长刀便脱手飞出去老远。
小家伙盯着持刀之手须臾,露出了无奈的表情,站直抱拳冲着青衣人恭敬一礼,而后小跑着径直到远处拣刀去了。
“玉林先生辛苦你了。”
“见过王爷,这都是在下应该做的。”
听到身后来人的话音,青衣人便知来人的身份,连忙恭敬地抱拳躬身行礼,不同于草原人的礼节,他行的是南人的抱拳礼。
“阿爹,阿爹~”小家伙提着刀兴奋地小跑过来,“阿爹,您看我的刀法如何?”
“嗯~~木图的刀法进步许多,但缺点也很明显,让你玉林师傅告诉你吧。”
左贤王巴图尔(秦嗣业)慈爱地抓了抓小家伙的脑袋,又看了眼侍立一旁的青衣人。
“我知道,师傅说了我的刀法直来直去,凶猛有余变幻不足,很容易被敌人摸着套路反制。可是~~”
小家伙昂起小脑袋,用倔强的眼神看着高大的父亲。
“可是,木图就是学不来,木图是草原英雄巴图尔的儿子,将来会是草原最勇猛的战士,勇猛精进,无所畏惧才是咱们草原勇士该有的气势,南人那些弯弯心思我实在学不来,也不想学。王庭的车格勒大师不就是直来直去的刀法吗,不也是打遍草原无敌手吗?”
小家伙才到父亲大腿高,但眼中透露出的决心已经像一位成年的草原骑士那般了。
左贤王蹲下身子,平视儿子那倔强的眼神,露出了和蔼的微笑。
“木图~阿爹告诉你,长生天赐给每个草原人的天赋不同,”左贤王缓声道,“你看,阿爹擅长带兵,苏格爷爷擅长放牧,阿古打猎是把好手,哈萨尔是天生的神射手,他们每个人的天赋不同,木图你的天赋是什么呢?”
他顿了顿,抚摸着小木图的头发,说:“你没有车格勒大师的天生神力,很难像他一样刀法以力为主,而你天生身体灵活,刀法更应该以技巧为主才对。”
左贤王和声和气地教导儿子扬长避短的道理。
“我自是明白~阿爹就是觉得我不如那个走失的大哥,阿爹以前总是念叨大哥如我这般年纪时刀法已经登堂入室,已经可以和爹对练刀法了,可是我如今连阿爹的衣角也摸不到。”
小家伙显得有些失落,阿爹口中念叨的大哥已经失踪了十年了,是否还在人间都未可知,然而阿爹总是不能忘记他,偶尔说话时还会提起他。为了超越大哥,木图三岁起就开始刻苦地练习刀法,甚至驯马,茫茫草原上,经常能见着他拥着马鬃无鞍骑乘的身影。现如今在部落里同龄人中已是公认的第一高手,甚至比他大几岁的少年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然而那个活在阿爹记忆里的大哥始终挡在他的面前,成为一座如何努力也跨不过去的高山。
“小王爷,王爷说的有道理,你力量虽不出众但灵敏过人,所以射术,马术都远超同龄人。这刀术一道,虽然讲究霸道凶狠,但灵活变化确也是必须的。小王爷有自身的优势,不妨在变化一道上下些苦夫,相信以小王爷的天资,定能有所建树。”
一旁的玉林先生见这两父子气氛有些尴尬,忙上前帮腔解围。
“正如你师傅所说,你大哥虽天生神力,但变通不足,他走失时正是木图这般年纪,也似木图这般倔强,每每与他练刀,阿爹也时常训斥他只知道直来直地劈砍,他也是不听。如果他执意不改正缺点的话,现如今仍然不是阿爹的对手。木图要虚心听取周围人的意见,明白吗?只有不断改正缺点,将来才能成为草原第一勇士。”
小家伙转着眼珠,点了点头。
“阿爹就要出征了,阿爹不在部落的时候,你要好好听你阿妈的话,好好跟你师傅学习,等阿爹回来,阿爹跟你一起练刀。”
小家伙喜出望外,兴奋地抱住阿爹壮实的手臂,“我真的可以同阿爹肯一起练刀啦?”
“当然,等木图长大了,阿爹陪着木图练刀。”
小家伙欢呼一声,撒欢地在草地上翻起了跟头。
一名护卫跑来,在左贤王身边小声说:“王爷,王帐来人了,大汗让您马上赶往王庭参加恰克图大会,有要事相商。”
“知道了,告诉使者,本王这就出发。”
“是~”那名护卫得令退下了。
儿子,爹当年离开时,你就差不多那么大。看着在草地上撒欢的木图,左贤王心下万分感慨道,当年你有些木讷,耿直,如今怎么就成了草原人口中的巫克勒了?据他们说你阴险狡诈,喜欢耍阴谋诡计,为人凶残嗜血,武功更是高深莫测。爹是真的惊讶,不知这十年里你都经历了什么,竟会使你变成如今的模样。”
草原人最难熬的季节已悄然来临,今年草原上的寒风比起往年来的更早,也更为寒冷,为了生存,草原与南边的梁国必有一战。
秦牧玄此刻也在望着天发呆,刚才吃完早膳,指挥着护卫收拾营地准备出发,这会儿得闲,蹲在木桩上好像又在琢磨着什么。
“想什么呢?你蹲这儿好久了。”
身后有人出声问道,蓄着爆发力的声线还融着女声的温柔。
“想很多事。想这景国女帝到底长得如何美艳,南方水乡女子是如何温柔。”
秦牧玄头也没回地回答道。其实他刚才什么都没想,纯纯的就是发呆。他之所以如此说,单单只是想逗逗这个英武的女将军。
“人渣,你脑子里整天就想这个啊。”身后立刻传来冷然的回应,语气之中充满了不屑。
“我们这些刀头舔血的,整日里除了厮杀,不想想女人那不早就疯掉了。您说是不是将军大人?”秦牧玄唇角勾笑,眸中却无笑意,“大人您高高在上,脑袋里装的都是保家卫国,战死沙场,而我们可没这般得高尚,能得吃饱,能苟活着,能有个女人疼就是最快乐的事了。”
“好了,不说了,该出发了。”说罢秦牧玄回身对护卫们喝道,“你们这些懒鬼抓紧干活,吃饱了还慢吞吞地偷懒,赶紧的,早干完早赶路,晚上到城里喝个痛快。”
“哦~~好啊!”“你请客吗,校尉大人?”
“滚犊子,就知道坑老子,请喝酒可以,一炷香把活干完准备出发,老子就请你们。”
“咱可说好了,大人。”
“老子一口唾沫一个钉,还能骗你们不成,赶紧干活。”
“好嘞。”
那些护卫有几个听到这校尉方才的那番言语,对他的观点甚是赞同,连带着看这双潋滟的桃花眼也顺眼了不少,营地里随后便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忙碌场面。
望着远去的那个高大身影,青阳婧璃竟有些怔住了。
话糙理不糙。她常年待在军营里,知道方才那些话的分量。但一想到他那张俊美异常的脸就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