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的希陵市夜晚还灯火通明,如今却只剩下了漫无边际的暗色。
右堂风彻被带回了他们的六号庇护所,暂时安顿在了原本苏棱月的房间里。苏棱月平日里从不让队友进她的房间,叶花执打开灯,室内布局比他们想象的要简陋得多。
桌上的收纳盒里放着两枚发卡,是淡黄色的月亮和翅膀形状。
“……”她没有多看。
右堂风彻还没有醒来,向景戈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帮她把被子盖好。
“刚从迷宫回来都很累了吧,今天我来照顾她就好,你们去休息吧。”他说。
实际上他也累得感觉马上就会倒下了,但他不允许自己在这个时候松懈。
“你也不要太勉强了……”
他和郑纪欢在某些方面上很像,叶花执担心向景戈这么做会把他自己的身体也搞垮。
“我还好着呢,”向景戈露出个笑容来,“你们两个快去睡吧,接下来的计划还得靠你们制定啊。我在战术方面可帮不上什么忙,现在暂时辛苦一点完全没关系的。”
“……你要是不行了的话一定要叫我。我手机也会一直开着的。”
郑纪欢把手搭在向景戈的肩上,“我也是那句话……先保护好自己。”
“嗯,我知道。等大家都休整好了,再细说之前发生的事吧。我们还有时间。”
嘱咐几句过后,郑纪欢二人也离开了房间。向景戈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眼神一直停留在紧闭的房门上。
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右堂风彻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对劲……
他拼命赶走脑中无用的想法,从抽屉里找出一把体温枪,贴近她额头上按下了按键。
“发烧了啊……”
他看着屏幕上显示的38.7c皱眉。大概是伤口感染造成的,而且现在没什么办法解决……
再加上失血过多,她应该是撑不过今晚了,但至少要做点什么吧。
他突然又想到森诗启,当时自己就像现在一样眼睁睁地看着同伴步入死亡……之前信誓旦旦说着突破迷宫,但他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眼前变得模糊起来,意识轻飘飘地慢慢远离了自己。
……不行!
向景戈猛地把拳头捶在了自己的脑袋上,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现在可不是要睡觉的时候,他用力揉了揉眼睛。
要先给她冷敷一下吗……以及药物的话要是能找到的话就好了。他靠近了一点观察右堂风彻的情况,对方的手却动了动,有些无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唔……”
右堂风彻缓缓睁开双眼。
“风彻,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
看不清是谁在那边。右堂风彻想努力辨认清楚面前人的身份,但大脑几乎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是……
“黑猫……先生……”
像是梦境一样软绵绵地漂浮在半空中的意识,所见的一切都如同蒙上了薄纱般失真,朦朦胧胧的,捕捉不到任何踪迹。
感觉好冷,被粗糙地包扎好的伤口还在作痛。但意外的,居然没有那么难受……
“——”
眼前的人好像说了什么,她也听不清了。
她想接着闭上眼睛睡过去了,没有力气去思考那个模糊的人影到底是谁。
“风彻!”
向景戈握着她的手焦急地喊着,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我在做什么啊,明明已经没办法救她了……
之前的时间里他就已经把自己相机里的照片翻个底朝天了,但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找到。庇护所里的医药箱也没什么太大用处,脑子一团乱,兴许是先前在迷宫里用能力透支了的影响,现在已经复制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结果,我还是保护不了身边的人。
我还是——
“rabbit……在做梦吗?”
右堂风彻虚弱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如果这一切真是梦就好了,这样回到现实的时候,所有人就都还在我身边……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只能紧攥着对方逐渐无力的手,用力眨几下眼睛逼自己把泪水收回去。
“黑猫先生……大家……都在啊。”
向景戈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
临终前的幻觉吗?
即使之前敷上了冰袋,体温枪屏幕上的数字也已经突破39了。或者说他早就知道根本没用,只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延长她哪怕一秒钟的生命也好——
明明这么做完全没有意义,可就是这样自私地想留住他们,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同伴在自己面前死去。
“……嗯,小兔子,我在呢。”
他不忍心打破她构筑的梦境。只能凭着对安柏宏极其有限的了解,压住心底的情绪尽量学着他说话。
“现在是……什么时候呀……黑猫先生、还不睡吗?我们之后……”
右堂风彻断断续续地说着,“要去、接任务的吧?s级的……任务。”
“……”
记忆都回到那个时候了吗。果然她坚持不了太久了……
“风彻,我其实……”
他装不太下去了,声线开始打颤。
“好冷啊。不是、不是夏天嘛……怎么还这么冷……”
右堂风彻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还在笑着。她已经有些无神的眼睛看向坐在旁边的人,那形象有一瞬间模糊起来,令她辨认不清对方的脸。
“rabbit、有点困了……可以睡吗……?”
“不要……”
不要离开我们。不要死掉啊——但向景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右堂风彻的眼睛慢慢地要合上了。
“……等梦醒了,还能再看到大家的、对吧?”
“……”
“能看到的……一定可以的……”
活下去、拼命地活下去的意义仅仅是为了这样的悲剧结局吗?如果命运注定就是如此痛苦的话,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将我们投入绝望的沼泽?
他知道不应该这么想。
可哪怕再怎么安慰自己,希望还是如同脆弱的泡沫般,一个接一个破碎。失败、失败、失败,这是我们不可逆转的命运。
“嗯,那rabbit就放心了……哦。”
右堂风彻的脸上似乎滑过了泪水。
她是不是也知道呢,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只是想要在最后的时刻安慰自己而已。
向景戈感到她的身体正在冷下去,本应紧握住他的那只手渐渐地松开了。
“其实……我……也很怕呢。我怕,再也醒不过来了……”
但她还是没有说完这最后的一句话。
此时已到了清晨,微弱的阳光轻缓洒向了大地,她却沉沉地再一次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