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彻……”
    他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但那只手滑落下去的时候，他的灵魂像是又被撕开了一块，随后顷刻间化为灰烬。
    太阳升起来了，她却留在了昏沉的夜色里。
    他先前便检查过右堂风彻的伤势，一道道极深的刀口遍布在全身，左腿膝盖的骨头似乎断开，弯曲成了难以想象的形状。他不清楚她在那边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苦战。
    这下就结束了。
    向景戈缓缓站起，突然感到一阵反胃，扶着墙干呕了几下却什么都没吐出来。淡淡的血腥味还在弥漫，他整个人都晕得厉害。
    在决定行动前他无数次怀疑过这样做的意义，但又一遍遍地说服了自己继续前进。一定可以的、我们什么都能做到，可如今这句话竟成了可笑的自我安慰。
    除了轻怀之外，只剩下三个人了。
    自从那次分别之后他就再也没在希陵市见过游轻怀，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彻底忘记了那个人的存在。
    但他回忆起自己的第五层的景象。他知道，就在他一点一点地坚定着自己的内心时，似乎又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着，妄图将它打破。
    他就在这样的矛盾中挣扎着生存。
    郑纪欢的状态很差，他可以看得出来。叶花执出来时的表情也意外的沉重，所以他才找了个所谓之后靠他们做行动计划的借口让他们安心去休息。但向景戈自己都在怀疑，以现在我们的状况，会不会已经无法再前进了——
    “就差一点了啊……不能在这个时候就退缩……”
    可是这样做会让大家都死掉。
    如果没有探索迷宫的话，他们就不会死。
    他知道自己走在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上，每前行一步都会不断地失去。失去同伴、失去对未来的希望，最后连到底为什么要走上这条路的本心都磨灭殆尽。
    是啊。
    为什么呢？
    为了杀死主办方，为死去的诗启和其他人报仇？为了得知这一切的真相、让希陵市彻底结束？还是——
    “真相……这个游戏，真的有所谓的真相吗……”
    他无法忘记桃谷刻红的那些话，当时只是偏执地认为那只是垂死挣扎，可思索起来后，那真实便无情地暴露在眼前。
    我们在反抗主办方。
    我们只是……为了反抗而反抗。不知道一切的原委，被偏激的仇恨蒙蔽双眼。
    “可恶！可是明明是他们杀了诗启……！”
    恨意和无力感是同时激发的。主办方如同玩乐一般的态度令他愤怒，可是他们失败了，今后还会面对更加渺茫的未来，逼迫自己坚强起来只是面对危机的防御手段，在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感到自己或许仍然如同以前一般脆弱。
    ……这副样子可不能给郑纪欢看到。
    他一个人坐在墙角，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向景戈？”
    不知过了多久，门后传来声音。
    向景戈猛地惊醒，抹了把脸跑去开门。面前的不出所料是郑纪欢，他的拳头放在背后使劲捏了捏平复情绪，“怎么了，你休息好了吗？”
    “嗯。我在手机上，看到右堂风彻……”
    “是啊，抱歉。”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不是你的错。……叶花执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我们讲。”
    郑纪欢也刻意避开了让他们难受的话题。他们唯有迈开步子前行，在绝望的洗礼中一寸寸地接近真实。
    “好的，我这就来。”
    回过头去看的时候，右堂风彻的尸体已经被系统清理掉了，一片空荡的床铺，好像这个人从没有存在一般。
    他的情绪就在那一刻想要爆发。
    ……但绝对不可以。
    无论再怎么痛苦，也不可以在这个时候影响到他们……尤其是郑纪欢。
    我之前都下定决心过的，至少要把他也保护好。
    “你……”郑纪欢皱眉。
    “啊！嗯，我没事。叶花执在哪？我们现在就去吧。”
    露出了似乎还有希望的表情……他在心中苦笑了一下。
    不过，这样也是最好的方法吧。
    ……
    即使半信半疑，当初拿到留言后的叶花执也拍了张照片留存信息。她将手机里的照片展示给他们看。
    “你们都忘了吗？这是很重要的线索。”
    “虽然是这样……”郑纪欢重新浏览了一遍留言的内容，他几乎已经忘记了，“但夜渊的话能信吗？他现在消失了，是不是在拿假信息糊弄我们也不知道啊。”
    但叶花执没有回答，目光紧盯着郑纪欢。
    他意识到了这份视线，抬起头来，“怎么了吗？”
    “……我并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以叶花执的观察力，她轻轻松松地就能看破对方的真实想法，“所以我接下来说的话没有针对你，但也希望你能认真听一听。”
    “嗯，我知道，你说。”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你在逃避吧。”
    ……！
    向景戈看到郑纪欢的神色明显变了样，而他把口罩拉了上来挡住脸的样子像是在掩盖什么一般，说话的声音有些犹豫，“你是指什么？”
    “到了这个时间我也不能拐弯抹角了，请别怪我。但是我知道，你一直不肯承认自己到底在为了什么而战斗。”
    叶花执平淡地说道。
    “你可能并不是想要知道真相，而只是希望真相和你的愿望相匹配吧。主办者是幕后黑手，只要杀死他们，一切就会回到正轨，你内心深处想要这样的真相，所以才会否定这个留言的含义，甚至刻意无视了它。”
    “我相信你一开始是真的在追逐着真实的。但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很遗憾，我认为你正在逐渐偏离初心。所以我才想要点醒你，在接近最后的答案之前，不要自己把自己的眼睛蒙住。直面真实吧，我一直相信你有这个勇气。可以吗？”
    她说完，安静地注视着郑纪欢。
    “我……”
    他自己何尝又不知道呢，只是一直在自我欺骗罢了。他早就已经疲惫不堪，只希望能尽快结束这场闹剧，慢慢地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上了错误的道路。
    是啊，如果将自己蒙蔽的话，就算我能原谅自己，也对不起和我一直走到现在的同伴们。
    也……会让她失望吧。
    脑海中是那个人的脸。如果是她，郑纪欢在这一路上常常这样想，如果是她，一定不会放弃追逐这个真实。
    所以，曾被她拯救的我也不能放弃。
    “是啊，我在逃避。我一直害怕自己追寻的东西不是我想要的，那样我会更绝望。”
    他必须要承认。
    “对不起，之前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这个世界的真相，我们一定……要把它抓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