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染虽说对镇魔锥夺舍的原因早有猜测,可听到夏昀玥亲口说出来时,还是震惊不已。
“你喜欢他,所以不想让他死?”白染问。
夏昀玥面露羞赧地将目光移到了身旁的灌木丛,小声嘀咕道:“不,我恨他,打算以后找机会报复他,所以才不想让他死。”
白染无从辨别夏昀玥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继续问道:“那唐珞熺后来去灵域借用赤灵锁,是不是因为你?”
夏昀玥:“嗯,上界大战的起因跟我脱不了关系。当时我的灵场因消融雪山而受损,唐珞熺找九裳仙君借赤灵锁,其实是为了帮我修复灵场。只是没想到,他借不到赤灵锁,最后选择了硬抢这样的办法……”
“不过,师父,我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除此之外,我从姑姑那里听说,他是操控魔君盛陌挑起上界大战的罪魁祸首,甚至魔君下令屠杀南境四岛也是他在背后操控。但我不相信是他做的,他也不可能做出这些事。”
白染思索道:“他当时缺失了幽精魂,的确不太可能做出这些事。”
夏昀玥连连点头,附和道:“是,他费尽心力从七孚宫逃出来,又赶来雪域找到我的时候,几乎奄奄一息。后来在雪域的那三年,无论我用什么办法帮他疗愈身体,都没有作用,他一直都处于精神萎靡、身体虚弱的状态。他那副样子,去到灵域借赤灵锁还尚且说得通,而其余的罪名,我目前只能视其为捕风捉影之言。”
夏昀玥:“我近来也在调查当年上界大战的真相,就当前的证据和线索推断,当年魔君背后的操刀者,很可能另有其人。”
夏昀玥:“唐珞熺之所以难逃嫌疑,无非是两个疑点,首先是唐珞熺手中的赤灵锁,他当时确实抢走了赤灵锁。其次,当时魔君的绝杀术法天罗地网跟唐珞熺脱不了关系,天罗地网的确又是唐珞熺首创。此外,九裳仙君不知道为何,也坚定地认为是唐珞熺在控制魔君盛魔。”
夏昀玥:“只可惜,我当年赶到魔域时,唐珞熺的器魂已经退化为了灵体,所以他究竟是如何拿到赤灵锁的?九裳仙君又为何坚定地认为唐珞熺是魔君背后的操纵者?这些都无从查明。”
白染听完,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提醒道:“你如今是魔族之君,众目睽睽之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算是要查明真相,也要注意谨慎行事,切忌打草惊蛇。七日前你无故暴病垂死,一定有人暗中加害,此事也要寻根究底,彻查清楚。”
“已经派人追查下去了。”
夏昀玥又稍稍犹豫,终于还是问起了青冥。
“我那日病危,青冥到底做了什么?”
他说完这句话,已经控制不住红了眼眶。
白染见不得人哭,更见不得夏昀玥哭,他背过了脸,用平得不能再平的音调说道:
“你们二人之间的契约比较特殊,其解除之法唯有青冥将最初献祭的鲜血如数奉还给你,这也就意味着,青冥必死无疑。可偏偏你们的契约还绑定了生死,主丧仆随,如果不解除契约,那么倘若你因病而死,青冥也只能陪你一同消散。这样看来,你们两人似乎都难逃一死。”
“不过这世间还有一种替死术法,叫引灾阵,顾名思义,施法者可以将他人的死亡之灾引到自己身上。对于平等契约的绑定生死而言,此法无用,毕竟两人的生死是平等的,无论谁死,另一方都难逃陪葬。但你们的契约并非平等契约,你是主,青冥是仆,因此他的生死由你决定,但你的生死他无从左右。”
“所以……他对我施用了引灾阵?”夏昀玥问。
“嗯。”
“那他最后是怎么……”
“你体内的邪煞被引入了他的体内,邪煞先是腐蚀了他的五脏六腑,又渐渐将整个躯体吞噬殆尽,最后器魂退化成了灵体,你们的契约便解除了。”
“契约解除了……”
白染看到夏昀玥微微颤抖的肩膀,知道他此刻情绪波动很大,于是沉默了下来,给他缓神的时间。
等夏昀玥差不多冷静下来,其面部表情渐渐松弛缓和后,白染才再次开口道:
“你们之间的铭文契约应该是太初年代的契约,是随天地形成而创生的。”
夏昀玥:“太初……”
白染:“嗯,太初之始,阴阳成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铭文契约应该就是情缘契的源契,换句话说,情缘契脱生于铭文契约。”
夏昀玥琢磨着白染的话,说道:“您的意思是说,这世上先有了铭文契约,然后才有了情缘契?情缘契是在铭文契约的基础上演化而来的?”
白染点头道:“不错,这也就是为何你跟青冥虽然只结下了铭文契约,却同时牵扯到了情缘契。铭文契约还没能彻底调查清楚,但就目前已有的线索来看,此契约并非所有人都可触及,而情缘契普适众生。”
夏昀玥喃喃道:“铭文契约并非所有人可触及……”
“嗯。”白染顿了顿,问道:“你可知丹罽并非寻常神兽?”
夏昀玥眉头微拧,“不知,不过……”
白染:“怎么?”
夏昀玥:“听您这么一说,我突然有了些猜测。”
白染:“说来听听。”
夏昀玥道:“我近来一直没有停止思考两个问题。第一,为何阳极镇魔锥杀不了我,反而牺牲了自己的一半灵能转化成我的半个心脏?第二,为何当年我的灵场因消融山雪而受损,却可以借助赤灵锁修复灵场?”
夏昀玥:“就师父方才所言,假如丹罽并非寻常的神兽,假如其本质和灵域的赤灵锁、阳极镇魔锥的本质是一样的。换句话说,这三者同根同源,可以相互补给灵能,甚至相互修复转化,那么先前的疑问也就说得通了。”
白染微微张开了口,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上了。
夏昀玥:“赤灵锁是法器,阳极镇魔锥是法器,照这样推断,丹罽也应该是法器……难道说,我也是器魂?”
“不。”白染否定道,“你不是器魂。”
夏昀玥:“那我是什么?”
白染:“你是赤灵兽。”
夏昀玥:“……什么?”
白染:“赤灵兽也是赤灵碎片的一种再生形态。而赤灵碎片,是天地阴阳两极分化的阳极碎片,相对的,阴极碎片叫作玄寒。据说天地之间散落着三赤灵,三玄寒,阴阳互补者,可双双成对;同极同根者,可相融共生。”
白染:“赤灵锁,阳极镇魔锥,这两件法器分别是用赤灵碎片制成的,此事我先前就知晓,但我没想到的是,丹罽竟然也跟赤灵碎片脱不了关系。”
夏昀玥听着心脏狂跳,问:“此话怎讲?”
白染解释道:“我也是近来调查才得知,丹罽原本只是一只普通的神兽,自幼灵场有损,按理说,活不过三百岁。但当年御丰神君用最后一枚赤灵碎片修补了丹罽受损的灵场,因此丹罽活了下来,也成为了这世间独一无二的赤灵兽。也就是说,你也是三赤灵之一。”
“御丰神君是……”夏昀玥的前世记忆惊现脑海。
御丰神君是丹罽的第一任主人,御丰曾带他游历人间、悬壶济世;曾赠予他铃铛,告知他锁合印记的秘密;也最终离开了他,并让他在神族天境的暗香泽等待另一个命定之主。
夏昀玥越回忆往事,越禁不住心痛如刀绞。
这一切都清晰明了,一切都联系起来了,可为什么真相是这般令人难以接受呢?
夏昀玥:“师父,当年刺伤唐珞熺、并夺舍成器魂的阴极镇魔锥,莫非是玄寒制成的?”
白染:“正是。”
夏昀玥心头猛地一震……
他咀嚼着白染方才的一系列说辞,又去回忆当年在雪域,他跟唐珞熺结契时的具体细节,突然恍然大悟道:“难道说,铭文契约,只存在于三赤灵和三玄寒之间?”
白染闭上了双目,点了一下头,“铭文契约的结契双方分别为一主一从,这也就意味着,三赤灵和三玄寒也分别是三主三从。”
夏昀玥:“赤灵为主?玄寒为从?”
白染:“不能断定。”
白染稍稍停顿,道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你们当年在雪域,究竟是怎么结契的?与第二次结契可有不同?”
夏昀玥闻言,顿觉耳侧嗡鸣声剧烈。
确实有些许不同。
而说起结契的事,难免又勾起了夏昀玥埋在心底的那段如梦似幻的记忆。
他放眼看向远处青葱翠绿的山景,明明是春色景明,可在他看来却仿佛蒙了一层冷雾,那些朦胧虚化的色调深一块、浅一块,又好似他心底里凝结不化的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