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沉默了,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他踌躇着要不要点着,我掏出打火机,捧着点燃烟头。
窗外的风呼呼吹着,父亲好半天才说了句,“那要不要找人问问,算个吉时……我这父亲当的太失败了,也没能给小酥什么……”
人是种奇怪的东西,认为只有死亡后,往日的所有罪孽都能够自动消散。
我成不了圣人,所以也只能如此苟同。
但我还是以司酥的性子替她做了决定,“不用,司酥从来也不信鬼鬼神神的那一套。”
如果世界上有神灵的话,或许早就把她拯救于生活的水火之中。司酥的结局,告诉我一个血淋淋的现实,人无他法,唯有自救。
司登峰抽着烟,转身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面对司酥我们都无话可说,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是惭愧导致的无法开口。
“她呢?又不在家?”
司登峰自然知道,我说的她是指自己现任的妻子。这么多年来,我对她的称呼,着只有她而已。或许应该喊声姨的,显得有礼貌。
可惜我没妈管,从小就没礼貌。
“国庆节我给洗车行的俩伙计放了假,她一早联合隔壁老范的媳妇去打麻将了。”
我哦了一声,没做评价。
她有权去做自己认为喜欢的事情,虽然我不认为这样的事情有多好,可人家这不在意我的想法。
天空中的太阳很大,但故乡的十月天气开始冷了。
我牵着若梦的手,去了附近的蔬菜店,买菜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一件事情。
我和司登峰都不会做饭,买菜顿时毫无意义。于是放下自己挑选好的菜品,挑了几样水果。
“若梦要吃苹果吗?”
“若梦不想吃。”
“若梦要吃香蕉吗?”
“若梦不想吃。”
“那来了陕西要吃猕猴桃的,都是本地产的,可好吃了。”
我夸赞着,若梦却摇了摇头问道:“舅舅,我不喜欢妈妈的家。我们回西安好不好,那里是我们的家。”
我愣住了,恍惚过后才说道:“那里也不是我们的家,房租还有半个月到期,舅舅都没有想好要不要续租。舅舅的公司也提供员工宿舍,如果不租房的话,舅舅每个月能多攒两千块钱。”
我说了一大堆,最后总结的问道:“若梦,舅舅突然想买房了,不是为了结婚而买房,就是想有个属于我们的‘家’。”
我的心头悸动,第一次有这种想法和冲动,以前的我从来不认为自己会买房,因为我没想着结婚生子。我恐惧婚姻,也恐惧爱情。没有动力也没有方向,若梦的话给我编织了理想,这是我现在需要且想要去做的事情。
家,何其简单的一个字,想要真正拥有又何其困难!
人生啊,不只是为爱情买单,还有别的东西,同样重要。
我肤浅的活了二十多年,回头张望,身后哀鸿遍野,回首远眺,前路漫漫无阳关。
最终我还是买了苹果,买了香蕉,买了猕猴桃。
我希望若梦可以不想要,但她不能没有。
家,也是这样。
我在酒楼叫了外卖,服务员带着一大桌子菜跟我回了家。
我们吃饭的时候氛围依旧很冷漠,若梦不喜欢这个家也情有可原,毕竟虽然嘴上说着释怀,心里照旧放不下。
好在那个女人没有回来,也算眼不见为净,这顿饭吃的也很香。
收拾房间的时候,若梦帮我提着垃圾袋,脸上沾染着灰尘,像个脏兮兮的小精灵。
好不容易把房间拾掇出来了,躺在床上假寐休息,结果一觉睡过中午。
若梦躺在一旁,舒展着四肢,摆成大字型睡梦呓语。这应该是记忆中夏天的味道,有点反季节的从过往来到入秋的时间。
伤口隐隐作痛,我给自己换了药,重新用绷带包扎,打了个很丑的蝴蝶结!
若梦从夏天醒来,恍惚睡过一个季节,她揉着惺忪的眼睛,甜甜的喊了声舅舅。
我笑着回应说:“我们可爱的若梦醒来了啊。”
她看着我刚绑好的蝴蝶结,自告奋勇的让我拆开,她要替我重新绑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在她的努力下,我的肚子上长漂浮着一只蝴蝶,带着爱的温馨。
下楼,司登峰躺在门口的藤椅上,慢慢悠悠的晃荡着,他熟睡了,许是做了个美梦顾不上擦掉口水。
我的手机铃声响起,惊醒了他。
“啊,小肆醒了啊,我也不小心睡着了,我去收拾一下,我们回老家一趟吧。”
我嗯了一声,转身接通了电话。
蒋依依兴奋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来,“房东房东!我通过了,薛总说明天正式去录音棚录歌。你要不要替我开心一下,在此我要深深的感谢房东大人。”
我只是听着她的长篇大论,最后送上一句祝福。只是顺手而为的事情,没有她说的这么郑重。
是我有点主观主义了,对蒋依依来说八千块钱的演唱费,大概是很难得机会。
她还放出豪言说:“房东我要请你吃饭,你想吃麦当劳还是肯德基。如果是德克士我会觉得更好,因为便宜。”
一向爱钱如命的她难得大方一回。
我想拒绝,但话说一半被她打断了。
“我这边有点事情,今天可能回不去了,所以……”
结果她预判的说道:“停停停!今天不行还有明天,明天不行还有后天,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还是有的。”
这好像是哪个名人说过的话,我记不起了,反正蒋依依的意味很明显,这笔意外快财一定要花出去一点。
“行吧,那我明天回来再说……”
和她的对话就此结束,但我并没有得到她分享的快乐,因为我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无法让我感到高兴。
村子还是还那个村子,只是破旧的墓碑前摆放着新鲜的水果,还有我目前喜欢的唐蒲昌。
“妈妈,我来看你了。对不起,好久没有来过了,不是我忘了妈妈……”
我跪在母亲的坟前,烧了两刀纸钱。倾诉着这几年的生活,没有什么大起大落,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若梦不懂这些,但还是陪我跪在那里,我跟妈妈介绍说:“这是若梦,我的外甥女。她很可爱对吧,以后你就不会孤单了,我的姐姐会陪着你。你一定会像小时候照顾我一样照顾好她的对吗。别看她年纪比我大,其实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她需要有人爱,有人关心。”
司登峰回来了,手里提着从村里人借来的铁锨。
我抹掉眼泪接过铁锨,在脚下挖了个坑,若梦把那瓶海水埋了进去。
她难过的抬起头问:“舅舅为什么要埋了瓶子,我还想留着它,若梦舍不得……”
我蹲在她身旁,搂住她的肩膀,认真的告诉若梦。
“妈妈累了,就让舅舅的妈妈陪着她,舅舅的妈妈很好,肯定能照顾好若梦的妈妈。”
“舅舅的妈妈和妈妈的妈妈,不是一个人吗?”
“舅舅只有一个妈妈,就像若梦只有一个妈妈一样。”
“哦,那就让舅舅的妈妈照顾好若梦的妈妈,外婆你听到了吗?”
她歪头对墓碑认真的问着,想来也怕是妈妈受委屈。
是啊,妈妈,你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