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很快便是一个月。
    孟孝斌的伤势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兴许是老天的眷顾，损伤的脊柱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后遗症。
    卧床半个月后，四肢便能活动自如。
    只是碍于断裂的肋骨尚未愈合，还不能下床走动。
    之后的半个月，孟孝斌的状态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但距离完全恢复还有些日子。
    尽管孟小丽和孟孝斌两口子都劝他早些回湘北，可方华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又向付宏那边请了半个月的假。
    之前这一个月里，方华除了隔三差五的去许艳租的房子那边洗澡换衣服，基本上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方华的付出孟孝斌和许艳自然都看在眼里。
    正如护士的玩笑话一般，有些亲儿子也不见得有他这般的孝心和耐心。
    一直对方华印象就不差的孟孝斌自是不用多说，许艳如今也是打心坎里认可了闺女的这个男朋友。
    或许比起未来女婿的身份，两口子看向方华的眼神更像是看待自家的亲儿子。
    熬过了那么些提心吊胆的日子，即便是在医院这样的地方，一家人在一起时也终于是时常的有了笑容。
    半月之后，孟孝斌终于能下床活动了，只是还不能做弯腰一类会影响肋骨愈合的动作。
    不过这对提心吊胆熬过了一个月的孟小丽一家而言，已经是好得不能再好的结果。
    方华不顾孟小丽一家人的劝说，又多待了五天，直到孟孝斌能够出院回家休养后才回了湘北。
    之后不久，许艳向法院提起的诉讼也终于提上了日程。
    年底前，法院开庭审理。
    那会儿孟孝斌已经能下床自如活动，日常的生活起居已无需刻意照顾，只是短时间内还不能干重活儿。
    方华也通过孟小丽打来的电话得知，法院的宣判结果下来了。
    正如众人所期待的那样。
    肇事者陈某负事故全部责任，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
    除去全额赔偿孟孝斌的治疗费用外，还需额外支付一大笔的赔偿金。
    虽说陈某本人并无偿还能力，但在法院和交警的多番调解下，之前不管不问的陈某父母终究还是同意了替儿子偿还债务以求法院从宽处理。
    可毕竟赔偿数额不是一笔小数目，已经离婚的两口子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来。
    东拼西凑之下，给凑了有二十多万。
    至于剩下的，都得日后慢慢偿还。
    有赔偿条款在，倒也不怕他们赖账。
    只是许艳也清楚，短时间内怕是指望不上了。
    可终究是比一点没有好上许多。
    在拿到赔偿金的那一刻，已经许久没有掉过眼泪的许艳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趴在孟孝斌肩头哭的稀里哗啦。
    这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里，这个家庭所经历的苦难波折，着实让许艳日夜饱受煎熬。
    拿到赔偿金的那一刻，许艳终于看到了希望。
    腊月里，孟小丽一家都回了泷水。
    不单单是回家过年，年后也不打算再去广市了。
    许艳和孟小丽都从厂子里辞了职。
    年前的复检，孟孝斌伤势恢复的不错，可医生还是建议半年内居家休养最好。
    起初孟孝斌不同意，觉得身体已无大碍，能够回厂子上班了。
    许艳当然不会同意。
    孟孝斌范倔，许艳便一边抹眼泪一边念叨。
    “你去上嘛，肋骨再断了就算逑！反正赔偿金还了欠债还剩些，到时候都留给你治病，治好了咱们一家都出去要饭……”
    孟孝斌被许艳这念叨弄的没脾气。
    再加上孟小丽和方华连番劝说，这才让他打消了回厂子上班的念头。
    在广市那边，一家子人里就数在厂子里当个小干部的孟孝斌工资高些。
    如今孟孝斌短时间上不了班，一家人再待在那边明显就不划算了。
    除去房租水电，日常开销，单凭许艳和孟小丽的工资，根本就剩不下多少。
    还不如干脆回老家，反正老房子已经翻修过了，如今正好用的上。
    电话里孟小丽说起这事儿时，方华自然是举双手赞成的。
    或许许艳自己都没发觉，自那以后，家里凡是有重要的决定，两口子都会下意识的让闺女打电话问下方华的意见。
    仿佛方华这个原本的外人才是家里的主心骨一般。
    这种悄然的转变无声无息，却又清晰可见。
    于是在询问过方华意见后，一家人便这么干脆利落的打包好东西，齐整整的回了泷水老家。
    拿到赔偿金后，许艳本想先还方华一部分。
    方华没要，只是拿了一部分将付宏借的那些先还了。
    孟孝斌的伤势虽说目前恢复的还算不错，可后边怎么样还不好说。
    总得预备着些，以免到了需要用钱的时候又犯愁。
    方华一个人在湘北，节俭惯了，花不了几个钱。
    虽说已经从最初的那个出租屋搬到了公租房里，但每月的花销都不大。
    他在湘北和付宏的二手家电生意如今已经过了需要持续投入的阶段，开始步入正轨。
    每月月底算账时，都能拿到一笔还算可观的分红。
    尤其是每年的五月到国庆，铺子里都比较忙。
    付宏和方华基本上全天都在外边跑，铺子就夏禾一个人在，经常忙不过来。
    很早之前付宏两口子就撺掇方华让他把孟小丽叫过来。
    可那会儿许艳不太愿意，一直没点头。
    如今自是不会再有这方面的顾虑。
    方华也赶在年前回了泷水。
    方圆的学校放寒假那会儿她就回去了，刘莹莹也跟了过来。
    她外婆所在的昌荣县里泷水县城不远，正好跟过来过年。
    方华回泷水那天，方圆孟小丽还有林越一帮人到车站接的他。
    一番欢聚过后，方华照例是先回了堂哥方杰那儿一趟，之后又回了老家。
    大伯方洪依旧是不肯去城里，守着老家的房子。
    瞧见方华兄妹俩，还有身后跟着的孟小丽和刘莹莹时，方洪还是眼尖的一眼认出了当初在方华家里的那个小姑娘。
    跟大伯聊了一阵，方华拿了钥匙带着一行人回了自家房子那边。
    久无人住的房子愈发的破败了。
    可院坝还有屋顶上依旧不见枯枝腐叶堆积。
    刘莹莹兴致勃勃的拉着方圆问这问那，很是新奇。
    方华则是领着孟小丽拿出钥匙打开了堂屋的大门。
    屋内光线昏暗，灰尘遍布，空气中满是陈旧的霉味。
    牵连着蛛网的香案上两幅相框依旧静静的挂在那儿。
    岁月终究是在相框上留下了痕迹。
    灰尘，蛛网，泛黄。
    但不变的是相框中的男女，那依旧温暖的笑容。
    方圆寻来扫帚，兄妹挽起袖子将屋子里里外外的打扫了一遍。
    孟小丽和刘莹莹也没闲着，乐呵呵的帮着忙。
    收拾完屋子，方华将带回来的香蜡纸烛装进一个背篓里，拎着柴刀带着三人往后山上去。
    许久未来看望，紧挨着的两座坟茔已是杂草丛生。
    方华放下背篓，拎着柴刀将坟茔上的杂草树藤仔细清理。
    方圆则是蹲在坟茔前，将香烛纸钱一一摆放妥当。
    忙活了一阵，方华终于将两座坟茔上的杂草收拾干净，放下手上的柴刀和方圆一起，将纸烛点燃。
    待纸钱青烟袅袅，泛起火光。
    方华站定身子，朝着两座坟茔拱手作揖。
    身后的方圆和孟小丽也如此这般。
    看啥都新鲜的刘莹莹见此情形，便也学着三人的模样作揖行礼。
    从收拾杂草到弯腰作揖，期间方华一直低声念叨着琐碎的话语。
    例如介绍一起上山的两个女孩儿哪个是他女朋友。
    又比如方圆如今已经成为了正式的老师……
    以前还小的时候，跟着父辈们上山扫墓，瞧见老一辈的这么念叨还以为是在念什么安魂的咒语。
    到如今，方华终于明白。
    哪有什么安魂的咒语，那些大人们念叨的不过是对逝去亲人们的思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