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睛时,劳伦斯只感觉天旋地转,浑身无力。他躺在一个整洁明亮的小房间里——柔软的床,干净的旧床单,天花板很高,房间很温暖。这是件好事,至少说明他还没死。
“唔…”他缓缓坐起身,迷茫地盯着窗外,窗外昏黄的日光投在雪地上,折射在他的眼睑上。
“亚当·劳伦斯,亚当·卢修斯之子?”一个冷漠的女声响起,吓得劳伦斯从床上滚了下来。这时他才注意到那个能单手把他捏死一百次的姑娘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翻阅着一份薄薄的报告。
“亚当·劳伦斯,这是你的名字吗?”那姑娘并不理会劳伦斯连滚带爬缩到墙角的过激反应,淡淡地说道:“如果是的话,那你的履历还真是平平无奇。十二岁前你一直生活在兰斯王都,学习各种礼仪与社交技巧。十五岁你开始在宫廷舞会和各大贵族的私人宴会上抛头露面。二十岁时你正式从一名骑士侍从晋升为骑士,假如没有被放逐,或许你会在三十岁以后得到爵位,并就此度过好吃懒做的一生。那么,你为什么要放弃大好前程非礼王室成员?又是出于何种目的想要面见公爵?”
劳伦斯并未听她在说什么,他在发现自己的盔甲和武器全被脱下来后,就裹着被子缩在墙角瑟瑟发抖。虽然他知道即使武器在手也无法自保,但那样好歹能让他心中鼓起几分勇气。
“听着,如果我想杀你,那你根本活不到现在——你已经睡了六个小时,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那姑娘不耐烦地瞪了劳伦斯一眼,重复道:“你到底是不是亚当·劳伦斯?”
她说得确实没错。劳伦斯认识到这一点,便轻轻点了点头。只要还活着就好,他想。
“但你并不是报告上那个公子哥,我看得出来。”她随手将手中的报告丢在一边,皱着眉头思索起来。趁着这个机会,如蒙大赦的劳伦斯开始检查自己的手臂。他缓缓抬起右臂,惊奇的发现被砸碎的骨头完好无损,即使弯曲手指、握拳,也没感到任何痛楚和不适。
不会是做了个噩梦吧?他低下头,细心地检查着身上的伤口,但一无所获。
“已经治好了,那点小伤不会留疤。”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劳伦斯的眼睛。
“怎么做到的?我还记得伤口很深…”
“我是个牧师,会简单的治疗术。”她分辨出劳伦斯惊奇的神态并非伪装,惜字如金地补充道:“战斗牧师,曾经是。”
“谢谢您,我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现象。”
“我也从没见过哪个正常人会对伤害过他的人道谢。”她的脸色似乎柔和了一点,但语气依然很冰冷。
“您在最后时刻收手了,对吗?”劳伦斯回忆着之前的场景说道:“显而易见,假如那一击再重上几分,恐怕我的脑袋就被砸烂了。所以,感谢您手下留情。”
“我没有虐杀弱小的癖好。那么,你为什么要见奥兰多公爵?好好想想再回答,因为我不喜欢谎言。”
“因为我的朋友还在城外等我,他们没有足够的钱交入城税,所以我想请公爵特许他们进城。”劳伦斯一五一十地说道。
姑娘有些讶异地眨了眨眼,问道:“就这样?”
“是的,就这样…我听说公爵与我的家族私交不错,所以…”
“好吧。下个问题,你听谁说来这测试就能见到公爵的?”
“一个老人,没有明显体征,个子不高,好像也是监管者,来自贫民区中心的据点。”
她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用手托着面颊,犹豫不决。劳伦斯不敢打扰她,只好默默坐在墙角。可惜他的肚子有些不识时务,突然就发出了咕咕的叫声。她看了看满脸歉意的劳伦斯,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大概一天吧。”
“为什么不吃?”
“我的钱被偷了。而且钱袋里那几枚金币甚至不够买两个肉饼。”劳伦斯苦笑着摇了摇头。
她轻笑一声,绷住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浅浅的酒窝。她做了决定,站起身来,拉开房门,背对着劳伦斯宣布道:“既然敢饿着肚子来接受测试,那就勉强算你通过吧,跟我来。”
劳伦斯紧张地站起身来,在确认自己还穿着亚麻短裤,并非一丝不挂后,他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跟在那姑娘身后向厨房走去。他相当讨厌自己像个怯懦的乡巴佬一样低三下四,但一想到她骇人的力量,心中的些许不满就消失了。
“亚当小子,我这只剩牛奶和甜糕了。”她走进厨房,从满是灰尘的灶台上拿起一个脏兮兮的小瓶摇了摇,“或许还剩点草莓果酱,总之都归你了。”
看样子厨房已经很久都没人使用了…劳伦斯看着已经风干的甜点,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他确实很饿,但出于对她的畏惧,他又不敢多说什么,所以只能抽着鼻子咽口水。
“不是白送你的,吃饱了就给我干活。”她思索了片刻,无奈地说道:“算了,总之你先吃点东西吧,吃完我带你去见公爵,工作的事明天再说。”
“工作?”劳伦斯有些不解。
“没错,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助手了。打扫卫生、收拾房间、替我经营旅店、出门收税…总之那些琐碎的小事都交给你了。”
“等下,我…”
“每个月有二十金币,食宿免费,每天工作六小时,一周可以休息三天。怎么?这样的日子不比一般贵族差多少,你有什么不满?”她毫不理会劳伦斯的提问,一口气将所有条件都罗列出来,语速极快,让劳伦斯听得头昏脑胀。
“不,我没不满意。只是有些不解,我什么时候…”
“乌鸦没告诉你面见公爵的条件吗?除了国王陛下的使者外,只有他国要员和监管者有资格面见公爵。别担心,你通过了测试,已经有资格成为监管者的一员了。”
“乌鸦…是那个老人吗?那他口中的夜鸮…”
“啊,夜鸮、头儿、老板,你想怎么称呼我都行,随你便。”她指了指盘中的甜糕说道:“我不喜欢喋喋不休的手下,给你五分钟时间,把这些食物吃完,然后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还有什么问题?”
劳伦斯苦笑着耸了耸肩,显然他没什么理由能拒绝一份听上去相当不错的工作,即使他并不是自愿接受的。
“能告诉我您的姓名吗?我认为一直称呼您的代号,似乎有些…生疏。”
“你到底吃不吃?”她抿着嘴,似乎有些不悦。劳伦斯尴尬地挠了挠头,抓起盘中的甜糕狼吞虎咽起来。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也是价格最为昂贵的食物,一分价钱一分货这种道理在哪都是通用的。假如甜点是刚出炉的就更好了,劳伦斯一边品味着嘴里的清甜味道,一边想到。
“卡琳。”她突然开口说道:“费舍尔·卡琳。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