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笺让柠七在前面引路，躲着监控，脚步急促，几乎是在后门两个守卫听到声音的下一瞬，一双手就摁在他们的后脖颈。
    解决掉后门的守卫，陆笺抽到他们身上铭牌，从后门出去。
    正门人更多，出去比这困难多了。
    主星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还有不少机车。
    人多的甚至有一些异常，主街道上举办着什么庆祝人类走出蓝星的活动，所有人围在一个大台子下，将街道都堵满。
    她的眉梢带着一股烦躁，只能绕路，在路上碰见自费驾驶的飞行器，直截了当的扫码，上升到了飞行轨道。
    她开飞行器技术还行，倒也不至于撞上别人。
    【进行自动导航——】
    【目的地，主星星舰机场。】
    沿着路线，陆笺握住驾驶杆，速度加大，将原本需要一个小时的路程缩短成了半小时。
    平稳落地之后，她把飞行器扔到了停机场，下去的时候，还差点脚滑，多亏了旁边的扶手，才没有摔跤。
    【别着急，别着急！】抓着她发梢的白团子眼睛晕成了圈圈。
    陆笺紧抿着唇，眉梢皱了下来，没有回答柠七的话。
    她的账户一直处于监视状态下，但是她拜托黎豫办理了新账户，买票的钱是从新账户划走的。
    陆笺也知道，这样现在是有些多此一举。
    因为她消失，陆行零很快就能猜到她会去哪，去干什么。
    在登上了最快的星舰后，她走在座位之间的廊道，找到了自己的舱位坐下，然后打开了智脑。
    她进入了蓝星的局域网，查看消息，没有发现任何一条人鱼失踪，或者是在某处发现人鱼的字条。
    也是，人鱼的消息何其重要，怎么能够传到外部。
    最快的星舰，从主星到洛斯塔星，需要经过九次跳跃，还需要从洛斯塔星进行转站，零零总总下来。
    真正踏在蓝星土地上的时候，已经过去了19个小时。
    蓝星开放了交通权限给官方，但是不允许旅游团的到来，因为这样无疑是给脆弱的生态环境雪上加霜。
    而她站着的地方，是一个新修建的星舰机场。
    她给自己的位置开启了超级卫星定位，便开始导航。
    ——蓝星研究所。
    去蓝星研究所吗？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但是似乎冥冥之中，有一条线，将她拉向偏离路线的方向。
    去哪？
    她的脚步一转，看着天际那晕染了大片云彩的橙红色晚霞。
    太阳隐入那葱葱郁郁的树林，树林的那一头有什么？
    有一片污海。
    记忆里，那人鱼少年时常趴在窗台上，爱看外面的落日与星空，他的眼睛是小溪一般的澄澈，却有着海色的蔚蓝。
    他会央求她坐在窗沿上看书，就那样陪他一起。
    ——“那样，笺笺和远方，我可以一起看到了。”
    他弯起来的眼带着无尽的温柔，用那双沾着水珠的手去抚摸她的脚，然后安安静静地待在她的身侧。
    远方，对他来说，就是故乡。
    陆笺的脚步缓慢迈出了第二步，垂下的手握紧，然后跑了起来。
    风声呼啸而过，耳边的发丝随着奔跑而飘动，她跑过公路，踏过那幼时需要人牵着才能走过的乱石堆。
    对的，这里就是一片混乱，这里用黄线标注，用数十块牌子标注。
    ——辐射区，请保持距离。
    所有人都要保持距离的地方，却是他回不去的故乡。
    凭什么？
    她看着面前辐射区的牌子，抬脚本来想踹几脚泄愤，但是根本就没有心情。
    她甚至连防辐射服都还没穿，就跨过了黄线的范围。
    干枯的草被踩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声音。
    走到这里，不知道为何，他反而不着急了，拨开那拦住视线的灌木，还有干枯的树枝。
    沙滩上已经没有了她先前来的时候留下的脚印。
    在太阳即将隐落于浓云之时，还留有一丝余辉，打在海前的少年脚下。
    她的瞳孔骤然缩紧，看着面前站着的少年。
    他的银发随风轻轻地晃动着，身上穿着简单的衬衫，黑裤，光着脚，站在乌黑色的水前面。
    他背对着陆笺，站在那一动不动，低垂着的脑袋，似乎是直视着这一片毫无生气的海。
    他好像在疑惑，这是我的故乡吗？
    也好像在伤心，故乡怎么是这样的呢？
    他有失望吗？
    自己向往了很久，自己本应该蜷居，像是新生儿躲在母亲怀抱里的大海，怎么会是这样？
    陆笺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缓慢地往前走去。
    她走到差不多距离还有一两米的位置，吞咽了一下口水，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归澜。”
    那个像是木头人一样，双目无神的少年动了。
    他侧过眸子来，眼神空洞地看向她，眼底的星空不知道何时，全部消失殆尽，像是有一口黑洞，在吞噬着他内心的星云。
    他的侧脸精致，在这一瞬，似乎和她在图书馆中看到的照片一模一样。
    余辉打过他的发丝，像是神一般，周身弥漫着缥缈大雾，看似伸手可触，却怎么也抓不住。
    他的唇瓣微微张着，似乎是对她的到来毫无反应，但是眼底切切实实地，掀起了一点波动。
    太阳完全落下了，连带着他的脸颊，也变得阴暗起来。
    黑色的天空与海面映衬着，只有他那一头张扬又圣洁的银发，还干净如初。
    他生涩地迈开脚步，往她这边走来。
    一步，两步。
    眼眶慢慢地红了一圈，他的眼里氤氲上了雾气，嘴角似乎想咧开一个笑，但是弯下的眼角，让他的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
    陆笺僵硬地站在原地，只是手臂微微张开，准备接住他。
    她低垂着眼睛，视线扫过他垂下来的发梢，他的脚，还有他伸过来的手，她没敢与他对视。
    那股悲伤的情绪，就像是一场暴风雨，他掀起了巨浪波涛，而她独自一个人站在破旧的渡口。
    会被这场悲伤，吞噬殆尽。
    少年紧紧地抱住了她，脊背微弯，发丝垂下，看不清神情。
    归澜比她还要高一些，她的耳朵，恰好就能听到他的心跳。
    一下接一下，与海水被风吹动的声音，交响在一起。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与难过，枕在她肩膀的脑袋蹭了蹭，语气染着哭腔。
    “你怎么……”
    “才来呢。”
    她的鼻子一酸，眼泪登时盈满了眼眶。
    她透过他的身形，看着死气沉沉的故乡，背后似乎燃起了点点的星火，有些灼热。
    她哽咽着，语气轻缓，轻轻地碎在风里。
    “对不起。”
    是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