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雁语目光从众人面上掠过，唇角紧抿，眸光转厉望向班头。
    “你们这是何意？”
    班头的目光不敢与她对视，垂下头眼神躲闪。
    “李夫人你好，属下是奉知府大人之命，将这些流民遣回原籍。”
    “一派胡言！知府大人一向宅心仁厚，你们手段这般狠辣无情，是要置知府大人于何地？”
    “这……”班头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他们这班衙役，最喜饮酒时聊些传闻轶事。
    他们私下都已传遍，知府家的千金钱彩霞，痴恋节度使府的李参将，奈何那李参将从未搭理，反而避之不及。
    他们都说李参将不识好歹，当时他吃醉了怎么说来着？
    “我若是有个这么貌美柔弱的夫人，我也不愿休妻另娶。”
    他曾远远见过李夫人一眼，暗自钦羡过李宴齐艳福。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婀娜美人，说话却像钢针一样，扎的他不知从何下手。
    班头憋得脸通红，梗着脖子道：“还请李夫人不要为难我，这些流民今天是一定要遣出州府的。”
    林雁语两手交叠置于小腹，身姿板板正正，眸光沉沉压在那班头脸上。
    “那就更奇怪了，若我没记错，两月前，钱大人与蔡大人，就已将流民交予我夫君规整管辖。”
    “流民虽归李参将管，但、但救济堂一直属府衙管辖！难不成李参将要越过府衙去？”
    班头一直被诘问的无法招架，终于找到合适的借口，不禁抬头挺胸，抖了起来。
    他两只眼睛不怀好意上下打量着，口吻黏腻虚浮。
    “要我说这都是男人的事情，李夫人你一个弱女子，还是不要管那么多了，免得等下我们下手重，吓到了你，不好跟李参将交代。”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若你不服，尽管去巡防营找我夫君！”
    林雁语本欲给这班头留几分颜面，他却用女子的身份来攻讦她，她生平最痛恨的便是这种卑劣男子。
    “救济堂从建立初始，一直管难民接济收纳，绝不会是知府大人下令驱赶，定是你这酷吏拿着鸡毛当令箭，败坏知府大人官声。”
    班头心中恼恨林雁语口舌，叫他有口难言，辩解不得。
    他憋得太阳穴都是汗珠，“这、这、这……确是知府大人……”
    林雁语目光掠过门柱上的鲜红，更加的怒气填胸，眉眼俱冷。
    “若有一日你吃屎了，难不成你也要赖是知府大人叫你吃的？”
    人群发出了一阵哄笑，霎时将班头恼的面色通红。
    他眉眼竖起，看向林雁语气急败坏道：“李夫人，你若一定要多管闲事，就休怪我无礼了，来人！”
    几个穿着班服的衙役上前。
    “把李夫人请走！”
    “我看谁敢动我！来人！”
    两行士兵分开人群冲了进来。
    这些士兵身形高壮，身穿布甲，拔出钢刀，将林雁语挡在后面，凶神恶煞的看着众衙役。
    班头心中陡然一惊，朝后退了几步，后背汗毛立起。
    他不是傻子，这些人一看便知，是李宴齐的亲兵。
    只是他们怎会出现在这里？
    也怪这些衙役运气不好。
    青壮流民早已被收编巡防营，可以在营房中工事的，也俱去了内务司。
    剩下的这些老弱妇孺，老的极老，小的甚小。
    崇州营房的内务，本是蔡章的裙带操持。
    巡防营内务让流民插手，蔡章本就颇有微词，更别说这些个了。
    林雁语便与李宴齐搭线一些作坊，平日给他们些许活计，艰辛维持生计。
    又怜惜她们贫弱，每逢五便来这里施粮放饭。
    衙役们心中惧怕，将扬起的棍棒朝后拿，往后退了几步，看向皂班的领头。
    班头被钢刀的寒光晃了眼睛，眨了眨刺痛的眼睛，咽着口水往后退，他心知此番无论软硬都讨不到好了。
    “李夫人，你一意孤行要护这些贱民，就好好想想怎么跟知府大人交代吧！”
    说着，他环顾左右，色厉内荏喊道：“我们走！”
    衙役们几息间便走远了。
    林雁语派人去医馆请郎中，并着亲兵去棺材铺买了棺材，将撞柱的老人好好安葬。
    郎中很快被请来了，带着几个小药童，奈何伤员太多，忙不过来，林雁语便带着亲兵上前帮忙。
    她蹲在救济堂里，给一个额头被打破的瘦弱男孩上药。
    鲜血流了男孩一脸，林雁语看的心中揪痛，轻声说：“我尽量轻一点，疼了就告诉我。”
    男孩明明疼的呲牙咧嘴，偏还嘴硬。
    “我不疼，雁语姐姐，狗儿已经是个坚强的男子汉了，等狗儿再高一点，狗儿也要去加入李大人的巡防营，教别人再也没法欺负我。”
    林雁语手下一顿，看向他黑檀檀的眼睛。
    世道催人，狗儿垂髫之年，竟已识得仇恨。她长叹一口气，给狗儿上好药，转身要去拿布巾。
    一只白嫩的手将布巾递到她面前。
    林雁语窈窕的身子半蹲，掀起长翘的睫毛，静静望向手的主人，
    “……昨天，对、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不该故意找你茬。”
    崔珍珠面颊囧的通红，将布巾又向前让了让。
    “对不起，请原谅我吧。”
    林雁语嫩红的唇微微上翘，瞅了她冒出细汗的额头一眼，伸手接过了布巾。
    “没事，我未曾在意那些，早就忘了，你不用特意给我道歉。”
    林雁语手下不停，细致的将狗儿额头包扎好。
    她在救济堂忙碌半晌，期间崔珍珠像小蜜蜂围着花一样，围着她跟前跟后，间或帮忙递个东西打下手。
    等她踏出救济堂，崔珍珠还跟在她身后，像是要跟她一起回家。
    林雁语无奈回身，微蹙峨眉，温声道：“已经无事了，崔小姐还是家去吧，以免父母忧心。”
    崔珍珠拧着手里的锦帕，扭扭捏捏嗫嚅道：“我车上有带给你的赔礼，我想送你回家一并给你。”
    她怕林雁语拒绝，又红着脸说：“我爹说了我要是不送你，就不准我进家门了。”
    这时，崔家马车上的嬷嬷，掀开了车帘。
    “李夫人，我家老爷是做米粮生意的崔家，昨日小姐冒犯了夫人，作为赔罪，便给小姐一个机会吧。”
    林雁语凝睇崔珍珠红红的脸一眼，又看向那老嬷嬷。
    半晌，她无奈叹了口气，道：“好吧。”
    崔家的马车又快又平稳舒适，林雁语不知为何极易疲累，她坐在软垫上半阖星眸差点睡着。
    “李夫人，到了。”
    林雁语迷迷瞪瞪站在车栏下，手里捧着崔家的赔礼。
    “雁语。”崔珍珠喊她。
    “啊？”
    “吱呀”一声门响。
    “你好漂亮，我喜欢你！”
    只听“吧唧”一声响，颊边一阵温热濡湿，随之是车轱辘走远的声音。
    林雁语呆呆捂住雪白的腮，惯性转过身，待看到门后的人，她陡然一惊，霎时清醒过来。
    那人脸色阴沉的似要滴出水来，自齿缝挤出两个字。
    “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