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屋子里的橘黄,以及谭媪,二人脸上闪过迟疑,心里不确定,究竟要不要把这件事,汇报给周浔。
而顾盏瓷一声令下,却把她们二人赶出门,屋子里,只留下柳曦儿一人。
柳曦儿担心不已。
她坐在床沿处,一把将顾盏瓷抱住。
“表姐,你今日发生什么事情了?是周浔打你了吗?”
没有外人在场,柳曦儿才敢放心大胆,表现对顾盏瓷的亲昵。
她想了好一会儿,一直在想顾盏瓷后肩上的伤,越看越像是有人,一拳砸在顾盏瓷后背。
而这个人,除了周浔,柳曦儿也想不到别人。
“我没事。”
顾盏瓷不想把今日的事情,告诉柳曦儿,而且,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于是,她告知柳曦儿。
“曦儿,我打算离开定国公府。”
“如果你也想离开,我们分批行动,我先走,你后续跟上。”
“到了建州,我们再见。”
顾盏瓷突如其来的说要离开,柳曦儿感到疑惑不解。
她以为,顾盏瓷要嫁给周浔,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现在,表姐竟然说要离开?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表姐,今日是周浔欺负你了吗?是他打你,对不对?”
“不然,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要离开?你一个人回建州要做什么?”
“我爹爹和娘亲都已经死了,你父母也不在了,建州没有我们的亲人啊!”
柳曦儿焦急不已。
顾盏瓷却什么都不说。
她从床上起身,在床底下,拿出自己早已收拾好的行李。
“曦儿,我打算今晚就走。”
“我把周浔给得罪了,从今往后,他应该不会再想看到我。”
“如果我今日不走,后果可能就是被他给赶走,我不是那样厚脸皮的人,死活赖在定国公府不肯走。”
“所以,曦儿,如果你回建州,我在建州等你。”
顾盏瓷说完,将包袱背在身上。
即便后肩上的伤口很痛,可事不宜迟,她得抓紧时间。
尤其是,因为她为赵鹤亭挡下一拳,周浔非常暴怒,今晚不会再回定国公府。
兴许,男人还会在外面找女人发泄。
现在,就是她离开的最好时机。
顾盏瓷看着面前的柳曦儿,伸手刮了刮她的小鼻梁。
“曦儿,你多保重。”
柳曦儿不知道事情怎么突变成这等地步,先前,表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整个人没了精气神,还拿着刀,让周京墨杀死她。
现在,表姐又匆匆忙忙的要离开。
“表姐,你是不是真的怀有身孕了?”
“你不想让周浔知道这件事,所以,你要离开?”
唯有怀孕的事实,才可能促使表姐一夕之间,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
而顾盏瓷,睫毛轻微颤了颤。
上前拥抱住柳曦儿,安慰她道。
“曦儿,我都说了,我今日得罪周浔,所以,他打我一拳,这样的男人,我怎么可能再跟着他!”
话音落下,顾盏瓷已然转身。
她拉开了沉香榭东厢房的门,而门口,守着谭媪与橘黄。
顾盏瓷也没什么事情要交代这二人。
可主仆一场,她也不忍心连累她们。
直截了当道,“国公爷先前计划,要在盛夏之前,带我回建州住一段日子,他如今在城外等我。”
“谭媪、橘黄,你们好好照顾自己,后会有期。”
顾盏瓷说完,走出沉香榭,并无人阻拦她。
谭媪和橘黄,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莫名的有些伤感。
“你说姑娘和国公爷再回来时,二人是不是该办婚礼了?”
谭媪询问橘黄,橘黄点点头道。
“再回来时,姑娘就该是国公府,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了。”
二人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不久的将来,她们就是国公府主母身边的仆从,身份水涨船高,脸上也会极其有光彩。
柳曦儿无奈的摇摇头,她知道,表姐这次离开,万不可能再回到定国公府。
*
兵马司的官署里。
骤然间,传来巨大的轰隆声响。
徐茂心里颤了一下,还不等他过去查看,身后守着的房门,被人打开。
只见从屋里跑出一个女子,女子衣衫不整,匆匆忙忙往外跑,甚至腿有些软,跑的踉跄,险些摔倒。
徐茂上前扶了她一把。
问这女子: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伺候国公爷,你怎么出来了?”
“我……我也不知道。”
女子抬起头。
露出娇嫩的面孔,她是兵马司附近的一家妓院里,新进的妓女,干干净净的还是处子。
原以为今晚,她要在妓院里陪着各色各样的男人,可偏偏,老鸨子把她送到了兵马司。
她以为,她要和一个大官有露水情缘,还会有更深的接触。
谁料到,屋里那个俊朗非凡的男人,将她的衣服撕坏,桎梏她的后颈,把她摁在地上,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她挣扎着,想回头看男人的表情,可那位大官阴沉着脸,差点把她脖子掐断。
随后,一脚把她踹出去老远,冲她骂了句,“滚!”
紧随其后的,屋里的书桌被男人一拳砸断,周围的书架,也被男人掀翻,各种笔筒、花瓶,全部碎裂在地,甚至有个茶几,险些就要砸在她身上。
她第一次,见到如此暴力的男人。
本就岁数小,更是被周浔吓得不轻,衣服都顾不上穿好,着急忙慌赶紧逃了命般的跑出来。
徐茂听到屋里的轰隆声不断,不知国公爷又在屋里,掀翻了什么东西,大概屋里早已经是一片狼藉。
他看着面前的妓女,从身上掏出一张银票,随后,递给女子。
“今日之事,你胆敢说出一个字……”
那名妓女立刻明白徐茂的意思。
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她点点头,连忙保证道,“我不会说出口的。”
徐茂这才挥挥手,让她离开兵马司。
他又在门口守了许久,直到屋里的动静停歇下来,徐茂这才敢敲门。
屋里,传来一个“进”字。
他拉开门,走进去。
而周浔,躺在一张小榻上,身上的衣衫完整,只不过,束冠的长发被解开了,披散在后背。
男人微微仰着脸,精致的鼻骨,衬得五官布满极强的侵略性,眉心拢着,神色燥郁到了极点。
望着别的女人,周浔压根生不起侵略的心思。
似乎除了顾盏瓷,才能激起他的情欲,面对旁人,身体的反应,迟迟是无动于衷。
“去酒窖,给我搬几坛酒来。”
周浔说话时,他的视线盯着一个地方,汇聚成焦点,眉眼不变,只喉结上下滚动,在月色的笼罩下,徐茂只能看见他半边侧脸,那道下颌线,锐利得犹如一把刀。
徐茂有些错愕。
因为除了逢年过节、举办宴会,国公爷绝对不会在兵马司饮酒。
可他还是点头应声:“是。”
徐茂再清楚不过了,周浔感到如此的暴躁和愤怒,就是因为那位顾盏瓷,心里压根没有国公爷。
若是旁的事情,作为下属,徐茂会开口开导周浔。
可这情爱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唯有当事人自己想通了,才能走出困惑,他是帮不了一星半点的。
兵马司里的喧嚣,持续了一阵又一阵。
最开始是,各种东西倒下的轰隆声,随后,便是一阵阵酒坛子碎裂声。
徐茂已经数不清,周浔究竟扔了多少酒坛子,又究竟喝下多少酒,他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要嗡鸣了。
一阵又一阵清脆的碎裂声传出来。
终于,门从里面被拉开了,周浔终于走出来,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
这时,他刚洗漱完,又要开始一天的忙碌,定国公府的秦嬷嬷却突然出现。
“国公爷,您快点回国公府看看吧,那苏阁老赖在国公府不肯走,还缠上了老夫人,让老夫人给他一个交代。”
“老夫人现在命老奴,一定要把您请回国公府。”
周浔眼皮微垂,随后,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想到昨晚的烂摊子,他的确还没收拾干净,苏百龄也是一个难缠的人。
“走吧,回国公府。”
他一声令下,徐茂跟着他,立刻走出了兵马司。
再回到定国公府后,周浔刚走进大门,就听到,庭院里苏百龄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
而他的母亲,也和苏百龄争吵着。
直到他出现在人前,那二人的争吵声,才停下来。
“好你个周浔,还有脸敢回来!”
“老夫已经死了一个儿子,你如今还想害死老夫另一个儿子,你堂堂定国公,究竟居心何在?为何苦苦要与我苏百龄作对?”
苏百龄怒气冲冲的上前。
一把拽住了周浔的衣领,那架势,恨不得能把周浔生吞活剥了。
“放手。”
周浔冷冷出声道。
苏百龄被他唬了一跳,眼前的男人虽然年轻,偏偏板着脸的时候,还真让他心里有点犯怵。
苏百龄心不甘情不愿的,松开周浔的衣领。
“你让老夫放手,老夫现在放手了,周浔,你倒是给老夫一个交代。”
“昨晚,你为何擅闯我儿的洞房?还把我儿打的遍体鳞伤?”
周浔冷眼瞧着苏百龄,冷哼一声。
“苏阁老,你去问问昨晚闹洞房的人,你那好儿子洞房之时,究竟喊得谁的名字?”
“还有,我周浔结冥婚娶得妻子,摇身一变,竟成为你新儿子的新妻子,你苏百龄如此眼拙,竟连人都没认出来!”
“你儿子和你一样的有眼无珠,净捡我周浔的破鞋穿。”
周浔道出这个事实,震惊到的不仅仅是苏百龄,还有一旁的裴老夫人。
如此污糟的事,竟然发生在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身上,裴老夫人的眼睛都瞪大了。
“你给我回来,把话说清楚!”
“你是说云青釉那个贱人,如今嫁到了苏家去?摇身一变,还成为苏阁老的新儿媳妇?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母亲,管好周湄就行了。”周浔的言外之意,是不要干涉他的事。
男人神情漠然,声音更是疏冷寡淡,仔细听,甚至能听出一丝嘲弄,“我与云青釉的婚事,本就是母亲搞出的笑柄,所以,我的事情不劳您费心了。”
“什么叫不劳我费心?我能不费心吗?”
裴老夫人没想到,苏百龄一大清早来找麻烦,这背后,竟然还有如此原因,她心里焦灼不安。
可眼前的周浔,还是和从前一样。
对她没个好脸色,也不会温言细语与她讲话,裴老夫人简直是又气又怨。
“先不管云青釉如何,周浔,你怎么能擅闯旁人的洞房?又把人打的遍体鳞伤?”
“你岁数已经不小了,就不能让为娘省省心?你糊涂啊,实在糊涂。”
“谢谢您提醒,我是糊涂。”周浔冷着脸说完,转身走向了沉香榭。
可背后,却传来裴老夫人的声音。
“你回沉香榭干嘛?”
“那女人早就走了,你以为人家还稀罕你!”
“周浔啊周浔,你做的全是无用功,那女人眼里,根本没有你的存在,她昨晚,就拎着行李,离开了定国公府。”
而昨晚,没有人阻拦顾盏瓷,自然是裴老夫人授意的。
并且,裴老夫人还派了人,在背后护送顾盏瓷,亲自看到顾盏瓷离开了京城。
周浔的脚步停顿。
他手心紧握成拳,深呼吸了一口气,又转过身去,走向裴老夫人。
“我的确糊涂,好,您作为我的母亲,我的婚事,接下来,全程由您操办。”
“您再次把我变成京城的笑柄吧。”
裴老夫人有些愣住了,还不等她问清楚周浔话语里的意思,男人已经走远。
而苏百龄,也愣在当场。
他是来找麻烦的,怎么变成了看热闹的人?
裴老夫人意识到苏百龄还在身旁,这才有些歉意的说了句。
“我这逆子不懂事,老身替他,向苏阁老道歉。”
“湄儿虽然回了家,但毕竟,老身与苏阁老曾经还是亲家,望苏阁老海涵,作为长辈,莫要与周浔计较了。”
苏百龄无奈的摇摇头。
想到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子,如今还躺在病床上,他的心就如同在滴血,可偏偏又拿周浔无可奈何。
他冷着脸,狠狠甩了袖子,转身大步离开了定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