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因为他来了
    俩人从火锅店回来，江羿绵绕路去了一趟快递站，去拿今天买的那箱子衣服。黄杨就提着打包的酸辣菜站在外面等他。
    往宿舍走的路上黄杨随口问了句买的什么。
    “一些夏天的衣服。”江羿绵说，“前两天和外婆逛商场定的，当时店里尺码不全，我也不着急穿，就让他们发快递了。”
    黄杨点点头，有点好奇这些衣服的风格，就问是不是江外婆挑的。
    江羿绵今天选的这些衣服参考了黄杨平时的穿衣风格，和他自己的风格差异很大，可不能说是自己选的。
    “是我外婆挑的。”江羿绵笑着说。
    黄杨点点头，不再接着问了。
    他不问了，江羿绵却想多提几句。
    “杨哥，等会儿你帮我看看合不合适吧？”江羿绵笑嘻嘻地，“我当时只试了一套，其他都没试过呢。”
    黄杨觉得以江外婆偏古典素净的审美，挑出来的衣服应该不会差，但是江羿绵居然这么说了，他帮忙看看也没什么。
    “好啊。”他说。
    江羿绵一回到宿舍就迫不及待地摆弄箱子。在黄杨把小刀递给他之前，他已经把快递单撕下来扔垃圾桶里了。
    黄杨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江羿绵换装。
    从浅灰色的千鸟格外套到黑色的华夫格无帽卫衣，从褐色的宽松休闲裤从到水洗蓝的破洞牛仔裤，还有深蓝色的高街短袖，浅绿色的polo衫……
    这些衣服不完全像江外婆选的，也不完全像江羿绵选的，更像是两个人各退一步选的中间款。
    怎么说呢，如果单单看风格不看品牌的话，这更像是黄杨会选的衣服。
    黄杨看着看着就发现了不对，“江羿绵，你这衣服……是不是买小了？”
    这半袖都快被手臂肌肉撑成短袖了，外套的袖子也是明显够不到手腕。总不能是江羿绵长胖了吧？
    江羿绵就等着黄杨什么时候发现呢。
    “真的吗？怪不得我穿着总觉得紧，还以为是我回去两天长胖了。”
    站在镜子前面的少年看看衣服又看看裤子，“不会把号给我弄错了吧？”
    黄杨看着他身上那套明显偏小的衣服，“有可能。”
    “杨哥你快帮我看看，”江羿绵朝黄杨走过来，“号码在脖子后面我看不到。”
    江羿绵走到黄杨面前，弯腰侧头露出后脖颈，手里还提溜着白色短袖的后领子。
    黄杨伸手接过那片衣料，低着头仔细看上面印的尺码。
    白色的布料反射头上白色的灯光，黄杨不仅看到了藏在领口的尺码标签，还看到了江羿绵白嫩的后脖线条。一个缓缓的起伏，像山丘。
    黄杨眨眨眼，放走了那片布料，“是l。”
    “真是l啊？难道他们给我寄错了？”江羿绵似乎是不信，“杨哥你再仔细看看，看看前面没有藏着一个‘x’。这万一是他家衣服尺码偏小呢？可别把人冤枉了。”
    黄杨心里发乱，也怕自己是看错了，就小心捏起那片衣料，又仔细看了一次。
    “真的是l。”这次他确定了。
    “真给我寄错了啊。”江羿绵站起身，“我得给他们打个电话。”
    黄杨撇开视线，手指轻轻捻动，“嗯”了一声。
    江羿绵就拿着电话去了阳台。
    黄杨盯着他宽阔的背影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电话没打多久，江羿绵又进来了。
    “他们那边搞错了，说要给我补发。”
    黄杨对他笑了一下。
    江羿绵走回自己的座位放下手机，然后伸手把身上的短袖脱下来，露出了里面的白色背心。
    黄杨本来紧紧追随他的视线停了一下，转向了地上的箱子。
    “他们说这些衣服交给我自行处理，可是我也穿不了啊。”江羿绵提着手里的衣服犯了难，“这要怎么处理？”
    “退回去？”黄杨提议道。
    “他们说不要了。”江羿绵摇摇头，“因为试穿过，算补偿给我的。”
    试穿过一次就不要了，黄杨张张嘴，他没见过这样的商家。
    “哎，杨哥，你不是穿l码吗？”江羿绵提着衣服走过来，“要不给你穿吧？”
    笑容明媚的少年顶着一头因为频繁穿脱乱糟糟的头发，热情向黄杨推销自己手上的衣服。
    “你看我就穿过一次，洗一洗，味道就没了。而且我是隔着背心穿的，不会沾多少味道的。”
    黄杨听着他这话总觉得不对，这好像是退货的时候和商家扯皮说的话。
    可是“高端”的商家不需要退货。
    黄杨轻轻皱眉，“要不你……”
    还能怎么样？
    扔了？那多浪费。放二手网站卖了？江羿绵也不缺这钱。
    黄杨也想不到办法了。
    “你不要我就只有扔了。这样的话还要抱到楼下垃圾桶去……明天再去吧，现在懒得出门了。”
    江羿绵看着衣服自言自语，“想想有一点浪费。可是网上捐衣服的渠道又不靠谱，好多人说捐的衣服会被卖掉根本到不了山区……”
    黄杨抿抿嘴，“那，给我吧。”
    “真的？！”江羿绵一下子把头转过来，“你愿意要那太好了，我就不用抱下楼了。你帮了我大忙杨哥，怎么处理这些衣服可是个大麻烦。”
    黄杨朝他微微点头。
    江羿绵赶紧把手里的t恤塞到他怀里，“那你拿着，我把裤子也脱给你。”
    说着就弯腰打算脱裤子。
    他之前试衣服还知道背着黄杨到厕所换，现在一激动，直接当着黄杨的面就脱裤子。
    黄杨紧急朝阳台转身避开了视线。
    转身是是对的，面向阳台却不是好计策。
    外面拉着窗帘的玻璃门反射室内灯光，有了镜子的功效。黄杨这一转身，看见的就是玻璃里模模糊糊脱了一半裤子的江羿绵。
    避无可避之下黄杨红了耳朵，只能把眼睛紧紧闭上。
    还好江羿绵还记得屋里有别人，脱完裤子之后套上了一条黑色的短裤。
    “杨哥我帮你拿去洗吧，”他提着烟灰色的裤子兴冲冲地看过来，“正好可以装一桶。”
    黄杨先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一眼玻璃门，确定江羿绵穿好衣服才敢全部睁开。
    “先给我吧，”黄杨转身看他，“要先看看有没有需要手洗的。”
    本来还应该看看有没有会褪色的，不过想着毕竟是大商场品牌货，黄杨就没提。
    “还要手洗？”江羿绵洗衣服可从来不在乎机洗手洗，一股脑就是扔进去。
    黄杨看着没多少生活常识的小少爷轻笑，“有些面料不能机洗，会洗坏的。”
    江羿绵“哦”了一声。
    他以前都是住在家里，衣服都是阿姨她们帮忙洗，他以为所有衣服都是可以扔洗衣机的。住校以后他的衣服反正都是直接扔洗衣机，洗坏了就买新的。
    “学校的洗衣机只能普通洗，和你外婆家的不一样。”黄杨大概也想到了江家洗衣房那几个功能丰富的洗衣机，又补充了一句。
    “原来是这样。”江羿绵这下明白了。
    晚上临睡觉的时候黄杨接到了黄谷多的电话。
    黄杨看了一眼认真打游戏的江羿绵，拉开玻璃门，走到了阳台。
    “学长。”
    对面“嗯”了一声，问他现在在干什么。
    “批改作业。”黄杨说。
    他说的“作业”是小白的研学小总结，这相当于研学的作业。
    作业需要中文英文两版，那边刚拍好，小白的妈妈转发给了“家教老师”黄杨。
    “哦，”黄谷多的声音很平静，“一个人住睡前记得检查门锁。”
    “知道了”黄杨轻声答应了，又说：“不是一个人住。”
    黄谷多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有谁？”
    黄杨轻轻咬唇，“还有江羿绵。”
    黄谷多想问的就是江羿绵，“我记得还没收假啊？他怎么提前回来了？”
    电话那头停了几秒，黄谷多听到黄杨说：“因为我。”
    不会已经告白了吧？！
    黄谷多忍着激动的心情，压制住差点拔高的声音，“因为你？怎么说？”
    “这两天有人跟着我。”黄杨的声音轻飘飘的，“他知道了，就回来了。”
    黄谷多声音大了一些，“为什么不告诉我？”
    黄杨说：“我想自己解决。”
    黄谷多也不知道自己是生气多还是自责多。这小孩一个人惯了，做什么事都是靠自己，真遇到了什么难事，你不问他不可能主动告诉你。除非他自己实在想不出办法了。
    可是如果事情真到了那种地步，在向你求助之前，他不知道都已经痛了多少次了。
    黄谷多突然有点后悔今天和江羿绵说的那些话。
    既然黄杨愿意告诉江羿绵，那就说明黄杨相信他，愿意依靠他。
    那一定是攒了很多的“喜欢”才换来的依赖。
    自己那些话有点“棒打鸳鸯”的嫌疑。
    下一秒他又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把后果说清楚了，那小子临阵退缩，总好过他什么都不知道去伤害黄杨。
    但凡有点良心，无论是为了黄杨后退还是为了黄杨前进，黄谷多都敬他是条汉子。
    黄谷多叹了一口气，“现在呢，解决了吗？”
    黄杨说解决了，“江羿绵帮我解决的。”
    黄谷多又问他：“怕不怕？”
    “不怕，”黄杨笑着说：“因为他来了。”
    黄谷多也很想笑，这就三句不离江羿绵了，那以后在一起还得了。
    哦，还不知道那姓江的告白没有。
    黄谷多眨眨眼，“他知道你喜欢他了？”
    黄杨说没有，“他只当我是好朋友。”
    “哦。”黄谷多就懂了，江羿绵还没告白，大概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行吧，没事就行，早点休息吧。”
    黄杨“嗯”了一声，“学长再见。”
    “等一下，”临挂电话黄谷多才想起来事情没问清楚，“跟踪你那人是谁？专业班级知道吗？”
    黄杨说知道，“师范专业陈望远，和我一届的。”
    黄谷多哼了一声，“行，我记住了，挂电话吧。”
    这次是真的挂电话了。
    黄杨进来时江羿绵没在打游戏，捧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还不睡吗？”黄杨问他。
    “你先睡吧杨哥，”江羿绵把手机按灭，“我还有点代码要看。”
    黄杨“嗯”了一声，伸手关了电脑，“那我先睡了，我明天早上要去兼职，你出门记得把钥匙带上。”
    江羿绵手里拿着手机，双手放在大腿上，坐得很乖巧，“好的杨哥，晚安杨哥。”
    “晚安。”黄杨往他手上看了一眼，爬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黄杨从床上醒来，发现自己手里又攥着那个黑色的十字架。
    他盯着那个设计精巧的小坠子发了会儿呆，然后把它从自己脖子上取了下来。这是江羿绵的东西，应该还给江羿绵了。
    黄杨偷偷把床帘掀开一条缝，想看看江羿绵，却发现人没在床上。
    他又拿着坠子下了床。
    江羿绵在外面刷牙。
    黄杨把坠子放在江羿绵抽屉里，也去了阳台。
    “杨哥早。”江羿绵吐掉泡沫和他打招呼。
    “早。”黄杨也笑，“你是要去跑步吗？”
    江羿绵摇摇头，“今天不去跑步，我回家一趟。”
    黄杨眨眨眼，“回家啊。”
    是啊，跟踪的人抓到了，江羿绵没必要再留在这儿，他应该回家陪家人才对。
    我又不是他的家人。
    黄杨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突然有点失落。
    “回家好，”他笑了笑，“路上注意安全。”
    江羿绵“嗯”了一声，舀水抹掉了嘴角的泡沫，“我妈喊我回家吃饭。”
    他放下漱口杯，看着黄杨，“可能今晚回来，也可能，明天才回来。”
    黄杨以为他是交代去处，就笑了一下，“我会记得带钥匙的。”
    江羿绵没说话，眼神直勾勾盯着黄杨，眸光闪亮。
    黄杨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杨哥，如果……”江羿绵欲言又止。
    黄杨轻轻歪头，耐心等着他后面的话。
    “如果我今天晚上12点之前回来了，你能不能……”
    能不能怎么样，江羿绵也不知道。
    能不能接受我的告白，或者能不能让我追你，甚至于就算拒绝我能不能继续和我做朋友……
    江羿绵张张嘴，还是没说出口。
    “能不能什么？”黄杨追问道。
    江羿绵笑了一下，“能不能给我开个门？我不想带钥匙了。”
    黄杨轻笑，“当然可以啊。”
    “嗯。”江羿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像要把这个笑记在心里。
    最后他说：“我会提前告诉你的，如果要回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