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恪沉吟了片刻,在思忖着那神秘人会不会是那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好奇问道:“陆兄,那人长得什么样子?”
陆九歌道:“头戴斗笠,黑巾遮面,着一袭黑衣,武功高深莫测,想来天下无一人是其敌手。”
“果然又是他!”姜云恪一震。
陆九歌低声问:“少侠知道此人是谁?或者与你有何关系?”
姜云恪摇头,道:“此人向来行踪诡秘,而且他似乎精通占卜之术。在下自小记事初,此人便就与我有所牵涉,但到如今,在下却也没见过其庐山面目。”
言至于此,姜云恪不愿伤脑猜测那神秘人的身份,想起南宫微等人眼下还被困于山上,焦急问道:“陆兄,你说有解决大拙山之困的妙计,现在可以说了吧。”
陆九歌微微一笑,道:“据我所知,魔门三宗抵住人物将会在大拙山专门为姜少侠设下七道关,若少侠过得了这七道关,魔门三宗自会离去,这也是群雄困身于大拙山至今仍安然无事的缘故。”
“七道关,怎么会这么巧?”姜云恪心里狐疑,自陆九歌口中听来这些话,似是魔门三宗早就知道自己会来大拙山一般,更像是预算到事态发展的前后结果,故而设下七道关。
姜云恪顿时感觉隐隐不安,甚至背脊发凉,那神秘黑衣人预先告知陆九歌自己会经过小镇,留在此地等他到来,而魔门三宗的抵住人物又专门为自己设下了七道关,这一切显得过于巧合,更像是一个局。
姜云恪暗暗思索,心道:“那神秘人,难不成是魔门中人?”
陆九歌红衣似血,面容白皙,举起一杯酒,露出无关紧要的笑,旁人女子时不时往他那里瞟一眼,他只当没看见一般,道:“魔门三宗这些年来,虽然在江湖上各成一派,可是合作之事不止十次,让人很是容易猜想,三宗有合派之疑。如今,他们在大拙山设下七道难关,至于是哪七关,我却不知道,不过那神秘人却给了我一件物品,说是能让姜少侠你渡过其中最难的一关。”
“何物?”姜云恪目光布满好奇,心头又暗暗吃惊,那神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似乎在布一场惊世大局。
陆九歌放下酒杯,自腰间取出一块古朴漆黑的青铜令牌,放在姜云恪面前的酒杯旁边,姜云恪拿过令牌,只觉沉重异常,两面都镌刻着文字、图案,文字的一面是一个小篆体“姜”字,图案则是栩栩如生的龙头。
“这是什么令牌?”姜云恪打量着令牌上的龙头图案,只瞧一眼,竟有一种澎湃的心绪生出。
陆九歌摇头,道:“若我所料不差,这应该是已经灭亡四百多年的姜国王族专有的令牌。”
姜云恪心神一震,而后又疑惑问道:“难不成魔门三宗的掌门,是姜国王族后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陆九歌长身站起,魁梧挺拔,对姜云恪拱手一礼,笑道:“如今,令牌已亲手交给姜少侠,我也就不必在此多待了。姜少侠,祝你渡关顺利,咱们后会有期。”
“陆兄且慢。”姜云恪叫住了已经转身准备下楼的陆九歌,待他停步,走过去,问道:“在下有一事不解,想请问陆兄,望陆兄告之。”
“少侠可是想问,何以我会答应那神秘人在此等候,并且将这令牌交给你?”陆九歌浅笑,负手而立,显得十分沉稳。
“正是此问。”姜云恪点头,“还有,那神秘人究竟是谁?陆兄可否知他来历、姓甚名谁?”
“恕九歌无可奉告,因为我对他的印象,仅限于看到他的黑巾、斗笠、黑衣,还有他那莫测高深的武功。”陆九歌苦涩道,然后对姜云恪一抱拳,转身下了酒楼,一会儿便不知所踪。
姜云恪在楼上呆愣片刻,收好青铜令牌,出了酒楼,径直往城西而去,约摸半盏茶的时间已然来到位于城西护城河对岸的大拙山下。
通往山上的路,俱是青石板铺就而成,旁无杂草,却有一些名贵景树,姜云恪刚要上山,忽然一道惊人的剑气自左边掠来。
“是谁?”姜云恪仅往后退了一步,那道惊心而绝命的一剑落了空,他目光向左望去,但见一男一女前后行来,走在前面的男子,黑衣破烂,发乱面污,不过那双深邃若空的眸子中,杀意凛然不加掩饰,其人缺了一条右臂,左肩负裹着一把剑,此人正是在武陵山被姜云恪以木剑斩去右臂的剑魔陈羡阳。
在陈羡阳身后的女子,着一袭红衫,似一株朱顶红,其花容月貌,清丽脱俗,正是萧千雪。此刻的她,美眸空洞无韵,没有了往惜的凌厉。
“是你们!”姜云恪微微感到意外,尤其是陈羡阳身上透出的杀意让人感到心悸,不过姜云恪却是神色淡然,怡然不惧,直视着他主仆二人。
陈羡阳在江湖上享有“剑魔”的称号,其剑法如疯如魔,章法无度,凌厉而莫测。如今的他,虽然失去了使剑的右手,不过作为一名嗜剑入魔的剑客来说,没有多大的影响。
不过,断臂之仇,始终让他对姜云恪心怀仇恨,他与姜云恪相距两步之余,冷声道:“姜云恪,你果然会来大拙山,不枉我陈羡阳在此等了这么多天。”
“你们又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的?”姜云恪诧异,心里又不住往那个神秘人想。
陈羡阳往后看了一眼,神色凄然,厉声道:“这个你就用不着知道了,你害得神君惨死、小姐失忆,纵使你剑法再高,我陈羡阳势要为神君、小姐报仇!”
姜云恪一凛,萧千雪竟然失忆了!
在陈羡阳身后,萧千雪衣着端正,红似残阳,目光空洞无神,瞧见姜云恪望着自己,她嘿嘿笑了出来,随即努力回想,皱起眉头,又俏皮一笑,道:“你是谁,咱们好像在哪儿见过,可是我想不起来了。”
而后,她自陈羡阳身后转出,跑到姜云恪身前,认真得歪着头打量着他,道:“想不起来。”
摇着头,退到了陈羡阳身旁,又道:“陈羡阳,他是谁?为何你一见到他,杀气这么重。”
陈羡阳凄然一笑,微微低头,道:“小姐,此人叫姜云恪,是与咱们武陵神府有着血海深仇的大仇人。”
闻言,萧千雪畏惧得又退至陈羡阳身后,探头半个头来,盯着姜云恪,道:“可是,看他长得那么清秀,满身的正气,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大仇人呢?”
陈羡阳目光阴冷,愤恨道:“小姐,此人外表人畜无害,却心狠手辣,我失去的右臂就是最好的证明。”
萧千雪绣眉凝起,思索片刻,道:“嗯,你是不会骗我的,那么你就杀了这个大仇人吧!”
“是。”陈羡阳应了一声,抽出身后之剑,直指姜云恪,道:“姓姜的,我知道我并非是你对手,可是作为剑客,能死在剑法更高的剑客手中不失为一种荣幸。出全力吧,我想知道,你如今的剑法深至何种地步了。”
言罢,他上前一步,已逼近姜云恪,左手中的剑自左而右横斩一剑。姜云恪运气于双足,似扎根于地面一般,原地不动,只微微后仰,陈羡阳的剑几乎与他的剑贴近,自他的鼻尖掠过。
未等姜云恪回过身躯,陈羡阳剑锋回转,笔直斩下,似要将姜云恪一剑斩成两半,幸得姜云恪灵识敏锐,闻得危机,不敢轻易涉险,右手一撑地面,右脚接着踢出,正巧踢中陈羡阳的左手腕,这一剑却是走了偏锋。
陈羡阳大怒,喝道:“姜云恪,你不出剑,简直是对我陈羡阳最大的侮辱!若你懂得礼数,那就出剑与我正面交锋。”
“好!”
姜云恪挺正身子,抽出木剑,身子一转,如疾风掠过去,出剑似骤雨,陈羡阳心惊之余倍感高兴,出剑亦是如疯如魔,与姜云恪剑锋在一起,只留下道道人影,剑影看得失忆的萧千雪一阵眼花缭乱,四散激荡的剑气更是在地面上留下数不清的坑洼,碎石一触剑气便成齑尘。
姜云恪并没有使用山河潜剑诀,更没以秋枯剑意一剑败敌,仅凭自己对所学几门剑法的领悟,见招拆招,陈羡阳不愧是剑魔,其剑法狂猛如魔,是个难得的剑中高手,故而姜云恪有心与其多对决。
“哼,姜云恪,你欺人太甚!”转瞬之间,两人已出了上百的剑招,可是以陈羡阳对姜云恪的了解,若是他想败自己,不出五招足以。可是,姜云恪却与他对招上百,似有意克制一般,使得陈羡阳难以忍受。
“好,接下来,我只出一剑,倘若你能安然接住,便算在下剑术不精。”姜云恪也觉自己有些造作了,将木剑倒竖,剑尖超出眉心三寸,闭上双目的同时,一股荒寂萧瑟的剑气以姜云恪为中心陡然传开,似潮水一般向陈羡阳淹没而去。
“这是什么剑意?”陈羡阳来不及抽身后退,便已进入幻境中,幻境中,青山苍翠,碧云冉冉,山河锦绣,草木葳蕤,一切都生机盎然。
“秋枯!”然而在这生机蓬勃的幻境中,万里之外,一剑横空而过,万物凋零,山川塌陷,河水绝流干涸,草木瞬间失去生机,荒叶满天飘飞,参天古树枯萎腐朽……
一剑秋枯!
陈羡阳自幻境中抽身,“噗”的一声,鲜血狂飙而出,身躯似一根干枯的老树,一下子折断一般,垂着头半跪着下来,以剑撑着,吐血不止。
“啊!陈羡阳,你的头发……”萧千雪骤然惊呼,陈羡阳青丝成雪,面容枯槁,瞬间苍老了几十年。
陈羡阳望着垂下的苍苍白发,凄然一笑,而后望着姜云恪大笑不止,其状似疯,萧千雪在旁,缄默不言,只呆呆望着大笑不绝的陈羡阳,清澈如珠的泪滚落,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呃……噗……”大笑过后,陈羡阳想要撑起身子,可是他体内的生机已如迟暮老人一般,行动不由己,萧千雪见状将其搀扶起来。
“姜云恪,从今以后,世人再无剑魔此人。”陈羡阳目光复杂望着姜云恪,声音有些颤抖,似随时撒手人寰一般,“我相信,在这世上,能接下你这一剑的人,没有几个。”
姜云恪对其回之以笑,道:“这天下,剑法没有绝对的第一,只有永恒的第二。”
陈羡阳若有所思,良久后,深深喟叹一声,似是有所得,当下对姜云恪一拱手,道:“可叹我剑行江湖已有数十载,不但剑式不敌你一个后生晚辈,剑境更是迷雾重重,今日方才破晓。”
“不知,我能否知道这是什么剑意?”
“上阳剑帖,秋枯剑意。”
“难怪啊!”
“咳咳……”陈羡阳又咳出几口血来,气若游丝,道:“武陵神府已毁,小姐又失去记忆,在这世上无依无靠,那日若非李魏、独孤礿以命换得小姐出了困境,想必……唉,如今已物是人非,叹之无用,我有一个请求,望你能答应。”
“什么请求?”姜云恪虽然知道秋枯剑意霸道无双,可是没想到江湖上享有“剑魔”的陈羡阳竟然这般不堪一击,前些日子,在南阳时,魔门三宗的弟子都能在此剑意下只白了发,绝非此刻陈羡阳这般,生命随时断绝,若非他是……
姜云恪忽然意识到,或许是陈羡阳故意为之!
陈羡阳望了一眼脸上还挂着泪痕的萧千雪,对其一笑,转而对姜云恪道:“希望你能代我照顾小姐,若有可能,我希望她的后半生就这样没有深仇大恨埋在心头,永远不要记起武陵神府的任何事。”
“这……”姜云恪亦是没想到,陈羡阳竟然将萧千雪托付给自己,他准备开口,想说萧千雪还有一位哥哥,在这世上她还有萧千绝这个血浓于水的亲人。
可是,陈羡阳接着吐了几口血,即将命归黄泉,他保存了最后一丝生机,只痴痴地凝视着萧千雪,道:“小姐,相信你跟着姜云恪,他能保护好你,我……我……”
陈羡阳最后的遗言没有说完,带着笑意就此断气。
“陈羡阳,陈羡阳,陈羡阳……”
萧千雪望着断气还带着笑容的陈羡阳,眼泪自眼角滑落下来,可是任由她如何剧烈摇动、呼喊,陈羡阳永久的离开了,他保留的笑容,或许是在这世上没有遗憾了。
姜云恪缓缓走过去,为陈羡阳合上双目,望着他满头的白发,心道:“秋枯剑意委实恐怖,日后万不能轻易使出,否则,赎心罪这条路我永远走不到尽头。”
“萧姑娘,你……”姜云恪想要安慰悲痛欲绝的萧千雪,可是她畏惧得抱着陈羡阳的尸身退开了一段距离,“陈羡阳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他不可能骗我,你是我的大仇人,总有一日,我会杀了你给他报仇。”
姜云恪不可辩驳,虽然他认为,武陵神府的人是咎由自取,可是陈羡阳的确是死在秋枯剑意下,萧千雪为他报仇,无可厚非。
姜云恪将木剑重负于背,道:“倘若,你想报仇,以后我会给你机会,不过现在我还有急事要办,而且也答应过陈羡阳照顾你,所以……你现在跟我走吗?”
“你的武功这么好,不跟着你,往后要去哪里找你报仇?”萧千雪擦了擦眼泪,不过还是警惕着姜云恪,“我记不起好多事,但是敢肯定,你之前肯定认识我,你能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吗?”
姜云恪点头,道:“其实,我与你认识也不久,对于你的很多事,也是知道的不多。如果你想听,那……”
“叮铃叮铃叮铃……”
就在此时,忽然传来一阵风吹铃声,姜云恪抬头,却是见到自大拙山上,一行人踏着树巅下来,其中有八名带着鬼叉罗面具的黑衣人抬着两张轿子下来,左边的轿子帘布精美,前后四周都挂着青色的铃铛,铃声便是出自那张轿子。
轿子未至,一道清脆似珠落玉盘的女声先传来,“闻知姜少侠已到大拙山下,素妙特此来迎接少侠上山。”
话音一落,两张轿子同时落地,八名鬼叉罗恭敬地分站在轿子旁,左边的轿子探出一只纤细葱笼的玉手,接着帘布掀开,一位眼神妩媚、身姿婀娜的女子走了出来。
这位女子,薄纱紫裙,身姿娉婷袅娜,玉腿修长如白藕,露出一大截,她扭动着身躯,身前一起一伏,加上笑意魅惑,足以让更多定力不够着神魂颠倒,她一步一步向姜云恪走过去。
“早就听闻姜少侠清秀如玉,如今一见,果然不失所望啊!”女子朱唇轻启,薄纱之下,胸前若隐若现,似有意在魅惑姜云恪一般,十分惹人注目。
姜云恪镇了镇心神,有意向萧千雪靠近了几步,先打量了紫裙女子身后的鬼叉罗,已猜出她是移天神宫的人,道:“世传移天神宫中人,个个杀人如麻,想不到竟会有素妙姑娘这等妙曼的奇女子,这世间的人事,果然还得讲究‘亲眼目睹’这个理啊!”
素妙,移天神宫十二次神之一,人称“玉妙神”,擅长魅惑之术,与那“天算神”魏无籍位列一级,她听令于其上级移天楼楼主,而魏无籍却受化神殿殿主管束,两人各司其职,互相不受约束。